盲尸进来了。它们缓慢地走近墓室中,不时传来轻轻的“扣扣”之声,还有尖锐的指甲擦刮过石棺表面的杂音,令人毛骨悚然。但如果说有哪个地方绝对不会藏着咽气烛,就是棺材里了。只要没有光源,这些睁眼瞎也抓不到他们。沈清秋不慌不忙,仰面朝天躺着,洛冰河脸朝下压在他身上,头嵌在他的肩窝上,热量传到沈清秋脖子上,烫得人难受。连他都难受,洛冰河自然更难受。刚好洛冰河手冰头热,不如用他的手给额头降个温。沈清秋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正想抓着洛冰河的腕子举起来,忽然身体一僵。五根枯皮包骨、指甲奇长的手指出现在棺材上方。为什么会搜查的这么仔细彻底!!!不是说盲尸智商很低的吗!!!不是发光的东西人家根本不想理的好吗!!!沈清秋突然发现,他脸旁的确有个东西在发出淡淡的红光。斜眼一看,洛冰河虽然眼睛闭着,可额头上的天魔印已经化出来了,额头间赤红的纹印正随着他的呼吸明明灭灭。红光随之一黯一亮。这玩意儿是啥!难道是类似于每次奥特曼打小怪兽时最后关头都要闪巴闪巴的玩意儿吗?他两手都被洛冰河压住,抽不出来捂住那枚坏事的印记,下意识猛一转头,唇角压住了那片光洁的额头。看上去……好像有点像在亲洛冰河的额头。不要在意这种细节,保命要紧!那只枯瘦伶仃、指甲里塞满污垢、还缠着几缕发丝的手颤颤悠悠探进石棺来,四下摸索着。这棺材内部空间狭窄,可棺肚深长,只要它继续保持这个摸索范围,还是碰不到棺底的两人。但这只手却分毫不知收敛,越探越深。沈清秋心跟着他越吊越高,眼看就快碰到洛冰河的背部,他一咬牙,抽出一只快被压麻的右手,在洛冰河背后找了一片还算完好的地方,按了下来。这么一按,洛冰河的上身和他彻底贴到了一起。原先还有缝隙可寻,现在,两个人几乎嵌成了一团,胸膛贴胸膛,小腹贴小腹。本来,小腹应该是人体最柔软的部位,沈清秋肚子却被洛冰河的小腹硌得慌,越往下压,越确信他肯定练了八块腹肌,硬得硌死人。那只手虽然在洛冰河背部上方毫厘之处停住了,却改了方向,另一侧摸去。眼看着又要摸到洛冰河小腿,沈清秋把心一横,把腿分开,让洛冰河左腿落入他双腿中间。已经把两人所占空间压缩到最小了,真的不能再小了!那只盲尸哆哆嗦嗦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摸到,慢吞吞抽了出去。等到盲尸们咕噜咕噜不满地退出墓室,成群结队游荡得远了,沈清秋才松了口气。现在这个姿势太难看、太不堪入目了……要是有人伸头过来往里一看,保准觉得沈清秋牢牢抱着洛冰河不肯撒手,拼了命地在把他往怀里塞。他刚想扶着洛冰河坐起,墓室内忽然突兀地响起一个声音。“现在就放下心,未免为时过早了。”这声音苍老,语气嘲讽。沈清秋立即抓起修雅剑,翻了个身,把洛冰河压在下面,自己坐起,横剑在前,全神戒备:“谁!”盲尸群早已远去,这墓室空荡荡的,只有满屋冷冰冰的石棺。……别告诉他是哪具棺材里的又诈尸了!他刚才看过了,差不多全是干货啊!那声音又道:“老夫若不想让你看到,你即便翻过整个圣陵,也别想看到。”听了两句,沈清秋发觉,这声音很熟悉,他绝对在哪里听过。而且不只一句。灵光一闪,他把剑插回鞘中,道:“既然是梦魔前辈,也不必装神弄鬼了。”话音刚落,一个老者蓦地出现在墓室中央,衣着华贵,目如鹰隼。他盘坐在一具石棺上,傲然俯视沈清秋:“你倒也还记得老夫。”沈清秋道:“自然记得。梦魔前辈既然出现在我面前,那我现在一定是在做梦了。”梦魔之前一只能以一团黑雾的形象出现在梦境中,现在却可以化出人形了。看来借洛冰河的躯体恢复得很不错。见来者是他,沈清秋反倒放了心。梦魔是绝对站在洛冰河这一方的,他既然出现,至少不会害洛冰河。梦魔哼道:“可你二人眼下困境,却不是在做梦。”沈清秋道:“能否请梦魔前辈相助,进入洛冰河梦境中,将他唤醒?”梦魔道:“唤不醒。”沈清秋诧异:“为什么?”难道洛冰河的脑子已经烧坏了?梦魔淡淡地道:“进不去。这小子现在元神混沌,一片虚无,迷雾重重,堕梦不醒。老夫以往只在两种人的梦境中遇到过这种情况。其中一种,是重病临危之人。”看来不是要讲什么好话。沈清秋耐心问道:“第二种?”“痴傻之人。”沈清秋握着修雅剑的手紧了紧。梦魔自顾自道:“也是这小子活该。过往五年,白日耗费精气神招魂,夜里胡乱残杀自己的梦境造物。老夫早就教导过他,这么做无异于自毁元神,他不理会。迟早会有这么一天。近七天为保存你肉身,灵力耗损,那魔剑更伺机作乱。何况他还硬闯圣陵,和本族历代天赋最高的天魔血系传人正面对上。”沈清秋喉咙发干,回头看了一眼躺在石棺中不省人事的洛冰河,道:“……前辈也没办法唤醒他?”“束手无策。”沈清秋冲他一抱拳,默默躺回棺材里。梦魔:“……”他竖眉道:“你在干什么?”沈清秋答:“睡觉。等睡醒。”梦魔额头青筋暴起:“你敢无视老夫?”沈清秋闭着眼睛:“既然前辈都说了束手无策,当然只能等我自己醒来护他出去了。”梦魔哼道:“本族圣陵禁地凶险重重,还有两个麻烦角色在等着,凭你一人,护不住他。”他这话很对,非常对。可现在除了他,还有谁能护、或者说会护住洛冰河的?沈清秋睁眼,叹了口气:“保不住也要保。怎么说也是我徒弟。”坑了洛冰河这么久,沈清秋心烦意乱,不知到底什么感觉,但有一点很明确:说什么也不能让洛冰河交待在这里。梦魔冷冷道:“时隔多年,你总算肯再承认这小子是你徒弟了?”沈清秋赞同道:“的确是隔了很久。”他还等着梦魔继续阴阳怪气开嘲讽,那老者却忽然叹了口气,他道:“要是这小子能醒过来,听到你这句话,不知道该有多欢喜。”大爷,您能不能不要每句都这么晦气!沈清秋满脸黑线。什么叫“要是”“能醒过来”,这种生死难测语气搞得他也越发心里不安了好吗!梦魔忽然怒气上涌,大声喝道:“明明我才是这小子的师父,教了他多少东西?!啊?!通天彻地之能,操纵人心之术!可他就是不肯叫我一声师父,‘前辈’、‘前辈’的挂在嘴边!你这凡修不过是教了他一些粗浅拳脚毛糙心法,他却追在你后面哭着喊着叫师尊!真是气煞老夫也!”他很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眼下看到这两个人躺在同一具棺材里,越发觉得画面刺眼,老眼要瞎,极不痛快,大发牢骚。沈清秋也不痛快,苍穹山派的剑法是粗浅拳脚?!他呵呵道:“我是他人生导师。”系统认证,洛冰河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都受他影响√梦魔却道:“你也知道?那你为何这么多年来能狠心弃他不顾?”沈清秋又噎住了。从洛冰河的角度来看,这句质问好像没啥不对的地方。梦魔吹胡子瞪眼道:“若是当年在梦境中,神不知鬼不觉将你除去,今日也就不会生出这些事端。”他在石棺上负手走来走去,暴躁道:“这小子本来是个大有前途的可塑之才,可一遇到你就这般窝囊,婆婆妈妈,哭哭啼啼,偏偏还要在你面前装模作样,故作冷酷!照老夫说,要么就把你给办了,要么就把你给杀了,这般折腾闹腾,欲拒还迎欲说还休,让人看了忒也生气!!”沈清秋真恨不得捂住耳朵,或者缝住他嘴。梦魔真烦啊!!!当着本人把这种事情讲出来,真的好吗?!他瞥了身旁洛冰河安静睡着的脸一眼,脑中闪过一瞬他哭哭啼啼的样子……呃,立刻撤回目光,脸颊像有点发烫,肯定是错觉!沈清秋忍无可忍:“前辈能让我醒了吗?”梦魔还有怨气:“醒?醒了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出去。”沈清秋:“我当然知道。请前辈告诉我洛冰河用黑月蟒犀破界是在哪个方向。”梦魔道:“打开的入口已经闭合了。”沈清秋道:“未必不能再打开。”他目光落在洛冰河腰间的心魔剑上。刚被打开一次的入口必然尚显薄弱,再用心魔剑使一次劈空斩,说不定能再度开启!梦魔顺着他目光看去,心中了然,却不以为意:“此剑未必肯为你所用。”这点他当然也知道。沈清秋暗暗咬牙,沉声说:“没别的办法了。总要一试。”醒来时,他还躺在石棺之中,洛冰河也乖乖压在他身上,被抱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