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灭了。
音乐会的大厅陷入黑暗,刚刚所有人目睹的场景血腥残忍,惊起一片尖叫,灯乍然一灭,所有人的精神绷紧,不知道一片漆黑中会突然冒出什么东西,四下嘈杂,观众纷纷站起来,摸索着向门口逃去。
我什么也看不清,只听着身边匆匆的脚步声,对唐川低声道:“我们也赶紧离开吧,万一待会询问现场证人,你的身份会引起很大的麻烦吧。”
黑暗里唐川脸色模糊,他应了一句,将手递到我面前,我愣了一下,握上了他的手,我们一起顺着人流向大门慢慢移动。
——在这种情况下,还是别矫情了吧,说不定凶手还在附近,还是在唐川身边比较安全。
厚重的大厅大门被人从内推开,明晃晃的阳光一下刺入眼睛,我不适地用手遮了遮,加快了脚步。
真正站在阳光底下的时候,我却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幻境,我们还没有入场,而刚刚的那幕惨剧,更是没有发生,只是所有人同时梦到的一场噩梦罢了。
“凶手一定和死者有深仇大怨,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我回想起舞台上的惨象,心里止不住渗出冷意。
“死者的脑部中了一枪,应该是死后才被悬挂在舞台后面,看起来舌头还被人割掉了。”
唐川松开搀住我的手,左右环顾了一圈,眼神锐利,不知在搜寻什么,迫人的气场顿时显露出来。
我按着狂跳的胸口,也向周围看了看,却只是和我们一样逃出来的观众,并没有发现异常现象。
“今天你先回家吧,我不能送你了,路上注意安全。”他突然道。
我稍稍诧异了一下,旋即理解地点头:“好,你也一样,注意安全。”
他向着路口快速走过,在尽头没了身影,我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在路口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回家。
唐川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而我相信他的能力,这就够了。
其他别无二话。
我厌恶被叫去当目击证人写笔录,更厌恶谢暄,遂先一步远离了音乐厅,反正那里的门口聚集着不少听众,巡捕房若是要目击证人,一定可以找到许多,我便不凑热闹,想起家里的调料没了,便绕路去了一趟百货商场,买齐了需要的调料。
我踩着高跟鞋从商场出来的时候,之前被扭到的脚腕有点隐隐作痛,路边也没有了黄包车,我这个时候怀念起林谅的好处,只要和小少爷出门逛街,回家路上走不动的时候,他总是纵容地背我,也不顾路人的眼光,轻松地说:“阿柠你最近又瘦了,上回陪你买的衣服尺码都大了。”
“那一定是最近太忙了,都没有时间吃饭。”
“那我以后一定学好厨艺,把你喂到九十斤以上。”
我趴在小少爷背上,心里被幸福填满,忍不住就想发笑,连我们身后的影子都格外温馨,那个时候只是走回家,就觉得能走到天荒地老。
后来林谅真的学会了做菜,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亲自下厨,每天换着花样计划喂胖我。
如他所愿,我去年的衣服都穿不上,准备扔了。
真是太浪费钱了。
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样,这个时间,应该在陪父母喝茶吧,或者在陪大舅听京剧,按照他那大舅的性格,应该一边嫌他在耳边聒噪,一边又思量着他走了,自己的基业便再无继承人。
一想到林谅,仿佛连脚踝都没那么痛了。
路过天桥底下的时候,我习惯性地向乞丐的碗里扔了几个铜钱,眼神一晃,似乎来了一个新人,缩在角落里没有动弹,衣裳还算干净,头发也不像其他人乱糟糟的,而且看身形应该是个姑娘家。
我匆匆看了一眼就走了过去。
南京虽然目前是国民政府的首都,但也有三教九流之地,只不过是名字起得好听了些,靠着当地权贵照顾,实际改不了背后肮脏的勾当,只希望这个姑娘不要被买了去,受尽苦楚。
在这个世道,保住自己已是力不从心,哪还有精力去管别人的凄苦呢。
我从来不是一个悲悯天地的善人,有时候看见了也会当没有发生,本质上就是一个漠然的旁观者,但是为了缓解良心的不安,我也会做些微薄的事当作补偿。
有些时候,我都瞧不起虚伪的自己。
所以,真的不想未来将这一面展现在林谅面前,他与我不同,是个非常敞亮明净的人,表里如一,如果知晓了真实的我,一定会很失望吧。
我慢慢走近家门口的巷子时,看见一道俏丽的身影徘徊不前,我以为是迷路的人,便友好询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