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电话的本子都被他攥旧了,上面是唐峥嵘几个俊秀的字和一排数字号码。电话是个中年妇女接的,听到他说找唐峥嵘,就让他等一会儿,自己去叫。魏武强那颗提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还好人在家,不然——电话里隐隐约约传来哗啦哗啦的动静,好像是在打麻将。“喂,”电话里窜过一阵电流滋滋啦啦的杂音,很快被拿了起来:“我是唐峥嵘,请问哪位?”“唐哥过年好。”魏武强干巴巴的笑笑:“我小魏,给你拜个晚年。”“呦,小魏啊。”唐峥嵘居然一下子听出来了,声音特别热情:“过年好啊。”两人寒暄了两句,魏武强迫不及待转了话题:“唐哥,想麻烦你件事,你看方不方便跟季鸿渊季哥讲一声,方便的话让他给我打个电话?明天晚上或者后天晚上还是这个时间?”唐峥嵘笑了:“这真是芝麻掉进针尖,巧了,正好今天大鸿在。等着,我去叫他。”魏武强没想到这么顺利,一叠声的:“谢谢唐哥。”又过了一分钟,电话那边传来一声拖长的喂,这动静如假包换,就是季鸿渊。“季哥过年好。”魏武强把发潮的掌心在衣服上蹭蹭:“你不是在部队上吗?过年能回家?”季鸿渊笑吟吟的声音,听得出心情不错:“我调回机关大院了,站站岗跑跑腿混混日子,挺好。”“是为了小和尚?”魏武强脱口而出,想了想又觉得这是人家隐私,问深了不合适:“我就,随便问问。”季鸿渊轻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你找我有事吧?先说正事儿。”这句话提醒了魏武强。只是原本一肚子的话,这会儿竟然不知道从哪儿说起才好了。他跟覃梓学之间的关系,除了季鸿渊,他已经不知道能跟谁说了。“是你那个覃老师?”季鸿渊猜的奇准:“闹别扭了?”“不是。”魏武强心里一疼,沮丧排山倒海:“你们那边钢厂招工,有回城指标。”季鸿渊沉吟了一下,电话那边悉悉索索的细碎响声。过了几秒钟,季鸿渊又重新开口,不过不是对魏武强说的:“荣子,我到你屋里打个电话。你那分机能用吧?”得到肯定答复后,季鸿渊简单利落的交代魏武强:“把你那边号码给我,过两分钟我打过去。”等待的两分钟特别漫长又像是过的飞快。魏武强愣怔的盯着桌角一处掉漆的位置,想着他跟覃梓学好上的这两年,是不是就是自己要揣着回忆一辈子的美好。其实跟季鸿渊说什么,他并没有明确的目标。就是堵得慌,无人诉说,没人能给他拿个主意,或是可以听听他的真实想法也好。王文宇这件事闹出来,哪怕镇上的人不会拿有色眼光看自己和覃梓学,可是有了这种传言在先,以后他跟覃梓学之间只会更隐忍更要人前人后的注意些。魏武强想,自己是土生土长的东安人,家长里短的,捕风捉影的事儿也就闹腾一阵子,伤不到自己。何况自家妈老早就有那神叨叨的预言在先,自个儿就算不结婚,大可打着不坑别人家姑娘的由头。可覃梓学不一样。他是外地人,虽然眼下看着是没事,但若是时日久了,留在这东安,张家李家的总要介绍对象给他。他若是再推三阻四的,流言蜚语起来,难保后面会闹出什么不好听的话。要是这样,岂不是自己害了他?魏武强不是心思缜密的人,以往从来不想这些绕的人脑壳疼的事儿。只是眼下事不关己关心则乱。覃梓学不是大姑娘,覃梓学也不是这山沟里长出来的狗尾巴草,他是货真价实的金凤凰,不该被困在看不见前程也看不见未来的东安。困在自己身边。思维理顺了,魏武强没觉得踏实,心底空落落的异常难受。刻骨铭心,牵肠挂肚,覃梓学是他放在心尖上的那个,哪能由着理智说放手就放手的?胡思乱想着,季鸿渊的电话打了回来。叮铃铃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特别的刺耳,吓的魏武强差点跳起来。“行了,换了个安静的地方,你说吧,我听着。”电话那边传来细微的刺啦声,是划火柴的动静。季鸿渊在抽烟。“我,”魏武强摸摸眉毛,不知从何说起。他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老老实实说了出来:“不知道怎么说。”“那行,”季鸿渊轻笑:“我来问你回答,说偏了你再给纠正过来。成不?”电话机就搁在窗台下面的办公桌上,魏武强一抬头,就能看到钉了塑料布保暖的双层窗玻璃,寒风吹过哗啦啦的,边缘上几乎被霜雪覆盖了大半,白皑皑的连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