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容绣坊后院厢房的桌案上,此时置着一幅幅绣样娟丽的丝绸。
宋元香咋舌叹道:“夫人的画实在是出神入化了,样样都卖得好。可不能总让夫人亲自来画绣稿啊。”
乔以龄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那不如和你一样,也收些徒弟如何?”
两人正说笑着,忽听屋外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像是什么重物落地似的。
两人都吃了一惊,出门去看,却见墙角树影掩映之下,一个小小的身影不胜疼痛般地蜷缩着。是个孩子。
乔以龄才要上前,被宋元香一把拉住:“夫人,我来。”
乔以龄道:“无事。”她上前仔细查看时,却见那孩子蓬头垢面,仅能依稀看出大概是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此刻痛得脸色煞白,见到两个陌生人倾身查看自己,竟猛地一挺身跪下,以额触地,道:“求二位夫人救命……”
乔以龄正要问话时,却听见墙外一阵人声嘈杂喧嚣,闹得沸反盈天:“那小兔崽子方才进了这儿,我看见了!”
“一家一家搜,不能让他逃了!”
少年静静听着外面人声,神色却渐渐平静下来,只默默抬眼望向她们,目中有着强烈的祈求。
乔以龄看了他一会儿,轻轻抬了抬手:“你跟我来。”
……
巡防营的将领杨晋带人闯入华容绣坊时,一眼望去,全是安娴清秀的小姑娘们,都低垂着头,静静绣着手头活计,无人注意到他们。
宋元香满脸不悦地一掀帘子,从后院快步进来,一见杨晋,垂首见礼后便道:“官爷有何公干?”
杨晋的目光缓缓在室内逡巡:“我们在找一个人。”
宋元香奇道:“看官爷这大动干戈的架势,是要抓十恶不赦的谋逆犯啊!您看我这些小姑娘们,哪个是官爷要抓的人?”
杨晋看了她一眼,没言声。他今晚是奉了上峰的命令,在檀溪街蹲点,搜捕一个已知容貌特征的小少年,但这少年究竟是犯了什么事,他却不知道。这小少年虽年纪小,却滑不溜手的极其难抓,身形又灵巧,竟从檀溪街一路逃到了棠云街,一转角便不见了踪影,杨晋便带人挨家挨户搜查。
如今见室内确实没有要找的人,他便要往后院去。宋元香也不拦他,只冷笑连连,抱着双臂看他的人在房前屋后一通忙活,连一堆大的小的笸箩都被掀得乱七八糟,却仍一无所获,便慢悠悠道:“您只管找。若是实在不好交差呢,您就把我们这一屋子的人抓去,我们这都是窝藏犯。”
好泼辣的女子,居然一点不怕。杨晋扫了她一眼,见她眉眼俊俏明秀,目中燃着毫不遮掩的恼怒,想到自己在这间全是女子的绣坊内待了这么长时间,一时居然有些讪讪,道了一声“叨扰”,便带人退了出去。
宋元香松了口气,抬头望向二楼,乔以龄这才从木梯上娉娉而下,掀帘进了前堂,行至其中一个女孩面前,道:“你来。”
那“女孩”缓缓抬头。他将脸洗净之后便显出清秀眉目,兼之身体尚未发育,乔以龄便给他易容了一番,竟能以假乱真地冒充了女孩,骗过了来人。
宋元香想到杨晋那一身服色,与当初月漾湖边处理小鹂的那几个人一模一样,只怕也曾是萧锻爪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转身又噔噔上了二楼。
……
杨晋带人搜了一圈,连半个人影都没见着,不知不觉又绕回了华容绣坊楼下,蹙眉思量。
属下叹气道:“又让小兔崽子逃掉了,这大节下的,没的折腾得我们都不能过节。”
杨晋还没答话,便突觉浑身毛发耸立,抬头一望,只听“哗啦”一声,楼上一盆水没头没脑地兜头浇下,把他泼了个浑身透湿。
所有士兵都惊呆了,看着首领一头一身的水珠子在风中凌乱,头上还带着片菜叶子。
那二楼泼完水便“啪”地关上窗,宋元香将盆一丢,蹲在窗边捂着嘴笑得浑身发抖。
她倒不怕杨晋来寻她霉头,谁让这人乌漆麻黑地晚上在自己楼下待着?大晚上的谁能看见楼下有人?
杨晋抹了把脸上的水,那衣袍一湿,在刺骨寒风中便越发觉得透心凉。士兵们已经回过神来,一人便忙问:“大人,是方才那女子……”
“罢了。”杨晋摇摇头,“过节之时逢人闯入,有怨气也属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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