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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皇帝尚未下旨,因此除了顾炳和顾妻之外,顾府其他人依旧生死未卜,仍被圈禁在空空荡荡的府内。但因李九韶暗自在看守顾府的守卫中安插了两个自己的人进去,因此每当这两人轮值的时候,乔以龄便能托他们将药和饭菜送进去。
这一日,乔以龄见那两人已经如往常一般守在大门前,松了一口气,上前将食盒子递给他们,又拿出几锭银子,道:“这天儿冷得突然,顾府被抄得一干二净,连点炭火都没有,只怕里面的人挺不住。还劳烦两位,帮忙买点炭火送进去。”
其中一人忙摆手笑道:“姑娘想到的,李将军已经想到了,我们今儿已经把炭火送进去了。”
乔以龄一怔,只觉得心头蓦然涌上一股热流,这些天一直勉力压制的一腔酸楚委屈陡然像开闸洪水般不可遏止,却不想在外人前失态,忙定了定心神道:“老太太是不是已经知道……”
守卫垂头叹息一声:“我们当然不会在她面前胡说,可挡不住别人的口舌……现下府里面的人是都已经知道顾相和夫人已经殁了。说起来老太太实在是可敬,听了这个消息,竟然面色不变,起居如常,也不知道是不是早预料到了。那么大年纪的人,自从顾府出事,就天天伏案写向皇上求情的上书,一天一封从不间断,寻着机会就往外递,也不管皇上究竟能不能看到,我们看着都不忍心……”
乔以龄怔怔听着,几乎能想见白发苍苍的外祖母在徒留四壁的室内,强忍着喘嗽不止的痼疾,用她那双已经昏花的眼睛,伏在桌前一笔一笔地写下字字泣血的求情书,争取最后一线微末的挽救家族的希望。
她觉得眼泪又涌上来,忙偏过头去,道:“请二位先把东西递进去,我在外面等着。”
不多时,食盒子又被递出来。那两个守卫道:“请姑娘见谅,你们送进去的东西和里面递出来的东西,我们都得看一眼,这是上头的明令,我们不敢违拗。”
乔以龄点点头:“当然不能为难你们。”她退后一步看着守卫打开食盒子,待看到里面的东西时,三人都是微微一诧:里面竟然除了一张白纸之外,别无他物。
守卫将那张纸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出来,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心里都是同一个念头:只怕是老太太悲伤过度,心智迷乱了,误将白纸当做书信递了出来。两人便没当一回事,将食盒子还给乔以龄。
乔以龄谢过两人,便带着栖云回去。回去的路上,乔以龄坐在马车里以手支颐,过往记忆纷乱涌至眼前,外祖母慈祥睿智的面容不断在眼前闪现,她的笑容看起来总是温柔和蔼又意味深长……乔以龄猛地坐正了身子。
正在往窗外张望的栖云骤然被吓了一跳:“小姐,怎么了?”
乔以龄指指食盒子:“打开。”
栖云依言打开食盒子,乔以龄慢慢从里面抽出那张白纸。她盯着那张纸看了一瞬,欠起身来取了一点水,向纸上洒去。
“小姐,纸上有字……”栖云的惊呼被乔以龄的一抬手压下去,她瞠目看着那张纸上被水洇湿的地方,字迹犹如一条游走的腾蛇,先是初露筋脉,再缓缓显露出全貌来。
乔以龄一动不动,快速看完这几行文字,向车夫喊道:“去长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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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穆长公主并不是第一次见乔以龄。乔以龄那时留给她的印象还是个孩童,上次在顾府门前也只是匆匆一瞥,如今面对面见着了,才发现这孩子已经与她记忆中的大不相同:才十三岁的人,眉目间已经隐然显出继承至母亲的出众美貌,令人不由期待她长成后该是如何耀目的风华。分明和自己女儿许明娴同岁,看着却比明娴要沉稳得多,仿佛思虑得也更多一点。
长公主端详着她:“你很像你母亲。”
乔以龄并不畏惧,应道:“是。”顿了顿,又道:“所以我也很像我表哥顾丛嘉。”
长公主脸倏地一沉,冷冷问:“你要见我,就是为了跟我提这个?”
乔以龄望着她:“是。我受外祖母的委托,前来请求长公主向皇上提出,为顾丛嘉和宁安郡主解除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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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长公主府出来,被外面清冷带着寒意的空气一激,再加上方才在长公主面前说的那些话句句都是锥心之语,实在是耗损心气,乔以龄蓦地痛咳起来,栖云忙给她拍背抚胸,半晌乔以龄才顺过来气,轻轻推开她的手:“好了。”
栖云叹道:“老太太真是神机妙算,怎么就能想到把这要紧的话隐藏在纸上的?这么隐秘的事,现在还真是只有她和长公主才知道了!多亏小姐灵醒……”
乔以龄忽然转过脸来,盯着栖云的神情像是见了鬼,栖云被她惊恐惨白的脸色吓得倒退一步,口吃地问:“小……小姐,您……”
乔以龄只觉得天旋地转,内心那个可怕猜想像是条疯长的藤蔓密密缠绕上来,令她几乎不能呼吸,费力道:“我们快去顾府。”
白绥草,可治哮喘之疾。
其汁液无色无味,遇水则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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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没有想到已经半年未见的端穆长公主会在这段敏感时期求见自己。眼下世人皆知顾家人尤其是顾家独子顾丛嘉的性命就在于皇帝一念之间,皇帝不用想也知道端穆是为什么来的。但因他了解自己这个姐姐是极其明哲保身的性子,早已对世事漠不关心,若非伤及她根本的利益,她从来不会加以干涉,因此他颇为诧异端穆竟然会为此事前来求他。
端穆被张通引入殿内,展袖拜道:“端穆见过皇上。”
“姐姐不必多礼,”皇帝和煦地微笑,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赐座。”
端穆注视着这个早已陌生的弟弟,她知道这样的微笑背后,始终暗藏着上位者自权争中淬炼出的狠辣专断:“皇上,端穆有一事相求,此事务必请皇上出面,不可假借他人之手。”
皇帝听着似乎又不是他想的那回事,略有些诧异,便道:“姐姐只管说。”
端穆转头唤道:“把盒子拿进来。”
门外的张通从端穆的从人手中接过用绸布盖着的长盒子,进来捧到端穆面前。
端穆揭开绸布,却不急着打开盒子,只无意识地缓缓摩挲着盒面,轻声叹道:“皇上知道,小女许明娴是我一生的心血,我这个做母亲的,一切都只为了她好,望她将来嫁一个如意夫君,平安喜乐。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