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先前,冯渊便立刻就答应了。然而此刻听掌柜的一说,又听了一个“姜”字,他心底立刻想起莲生来,便想到:假如跟她在一起,喝喝暖暖的姜黄酒,说说话,才算真有趣。我独自一个,又有些什么趣味了,无端端喝闷酒似的。想到这里,冯渊便笑着说道:“不用劳烦店内的伙计,只让我的小厮去走一趟,买两坛子陈年黄酒,再去买两只烧鸡,一并包着先带回来,我却不在店内了,只回家去。留一坛子黄酒一只烧鸡,天冷,掌柜的你也辛苦,也稍微歇歇,铺子内的事情,还要你多留心呢。”掌柜的本是想请冯渊的,却没想到竟无端得了福利,当下感激不尽,说了好些个谦让的话。冯渊便派了小厮去。自己在店内等候。过了一会儿,铺子门口来了两个客人,掌柜的便让小二们上去招呼,那两人似乎并不是来购置衣物的,只随便看了会,却总不停嘴儿的说话,穿着蓝衫的说道:“听闻那有名的昆曲戏班子今儿进京了,咱们可要赶早儿去见识见识。”黑衣的便说道:“听闻里面有个唱小旦的,叫什么我却是忘了,有名的天下无双,扮相唱功都是一流,让人叫绝,自然是非看不可的。”冯渊本在一边剥着花生米就着茶水喝,耳边随意的听着,听到这里,却是一怔,心头想到:若说是唱小旦又天下无双的,除了玉菡还有何人?还以为这两人所说另有其人,因此冯渊只在心底笑话这两人井底之蛙,不开眼。却没想到,那蓝衫的人听了这话,便笑着讽刺那黑衣人,说道:“你也呆了,分明那是个名满天下的人,你怎么竟反而记不住他的艺名了?他的名儿叫做琪官,我曾经在外地有幸见过一回,果然是个风流标致的。没想到他竟入京来了。”冯渊听了这话,手中的花生撒了一地。小二们见状,急忙过来收拾,冯渊也顾不得了,起身走了过去,便问道:“两位方才所说的,莫非是那唱昆曲的蒋玉菡?”黑衣人听了,就拍掌说道:“我说我记不住,并不是你说的琪官,我记得就是这个名字,蒋玉菡。哪里是什么琪官了?”蓝衫的就说:“分明是叫琪官,莫非你我认识的不是一个人?”两人互不相让,便不停争竞着,冯渊听了,哭笑不得之余,心中又惊又喜,却又开口问道:“两位可知此人哪里落脚?”那蓝衫的人上下打量了冯渊一眼,有些奇怪他是何来历。掌柜的早过来了,见状就说:“这是我们东家。”那蓝衫的才面露笑容,说一声:“失敬失敬,”才告知冯渊,说道,“我听闻他们戏班子是被哪个达官贵人邀进京来的,至于哪里落脚,还不清楚,不过听闻晚上似乎是要在东明楼内见客的,所以我们也打算去凑个热闹。”冯渊谢过两位,才让他们慢慢挑选,又让小二伺候。小二见状,就送了茶跟点心上来,那两人微怔之下,便也一人一杯捧了细细的喝,本来是进来避风落脚的,此刻捧了茶杯,身上暖了,也安了心,才放宽了开始打量衣裳,见做工精细,用料上乘,不由地也留了心。小二颇有眼力,见状便上前,口灿莲花的,果然说动了这两人,于是两个各自订了一套冬衣,掌柜的又让了他们少许银两,为了头一回好揽个主顾,两个人欢天喜地的交了订银,又喝了杯茶,才离去了。这边冯渊站不住脚,一心想打听蒋玉菡的昆曲班在哪里歇脚,他好去寻人。一想到跟蒋玉菡能够久别重逢,心头十分欢喜,恨不得立刻找到了他。正好小厮们带着黄酒跟鸡回来了,冯渊便留了一半在店内,叫掌柜的跟小二们吃,再带了另一半,顶风往家里去了。冯渊回到了家中,便将蒋玉菡来京的事情跟莲生说了。莲生听了,果然也十分高兴,也催着冯渊寻蒋玉菡下落,冯渊便又打发了小厮们出去寻找昆曲班落脚的地方。两人坐定了,冯渊才问道:“先前我离开,夫人说有话要说,不知是何事?”莲生见他开口问,便点点头,开始对冯渊说出自己心头的打算。置地莲生见冯渊问,便不慌不忙,缓缓开口说出自己最近一直打算着的事来。原来她最近所思所想,有几件事,却都需要慢慢来做,起初见成衣铺子未上正规,冯渊又是初次上手,己经够忙。所以不肯跟他说其他的,如今见他果然是个踏实肯干的性子,铺子也没他事,便琢磨着要同他商量其他两件。莲生想想,要先做其一。便说道:“想我们先前在应天府,除了各色铺子之外,另有些田产之类,如今迁到此地,却也不能孤零零地只靠着铺子过活,要想那世道好世道歹,有个起落,所以我心底打算,不如再如以前一般,去买几亩地,租种给佃户,就算是每年都有些天气好歹,但至少也是个保证。不知你意下如何?”冯渊听了,也是心动,说道:“这倒也是个好法子,我最近也正有些无所事事,想寻些事情来做,这不也是正好?”这话若是在他纨绔之时,是怎样也不会说的,如今有了莲生转了性,正是想一展拳脚,却是巴不得的。莲生见他果然奋勇,便说道:“切勿操之过急,毕竟我们是远来的,对地方上的事情不熟,这件事,却需要找个对地头熟的人来办,免得有什么意外。”冯渊想了想,沉思说道:“夫人说的极是,我想这件事……不如去寻柳湘莲。”莲生说道:“他?”冯渊说道:“他是个地头极熟的,先前铺子里的事情,也是他的面儿给了结了的,将一场大大风波轻易便化解了,我想他是个最合适不过的。”莲生心想,这冷二郎现在模样,倒有些似冯渊以前,都是些不懂世事的纨绔公子,也不事经营,只欢喜袖手做戏,尽情玩乐,所以担心他是否靠得住,但是见冯渊如此说,便不想逆他意思,只说道:“既然你觉得合适,那就先问问他的口风,倘若他有些难色,就另寻他人,千万别为难人家。”冯渊说道:“夫人你总是想得比我周到,我记下了,倘若他不懂这些,我也是不会托他经手的。”当下两人便敲定了这一件。果然次日冯渊就去寻柳湘莲,不料去了他府上,却见门庭冷落萧索,异常冷情,问了个懒洋洋的小厮,只说少爷不在。冯渊无法,只好托他留下口信,见那小厮无精打采的样子,又担心恐怕这信儿也不记得传。冯渊一路往回走,恰巧先前派出去寻蒋玉菡下落的小厮要往家里去,路上见了冯渊,便行礼,说道:“小人竟在这里遇见爷,好叫爷知道,小人找了这半日,今日听说那应天府来的昆戏班,现如今在忠顺王府上做戏呢。”冯渊听了一怔,点点头想到:昨日听说他会去东明楼,没想到只扑了个空,原来如此,没想到他竟然到王府里去了,那样高门大户的,若是忠顺王爷爱他,自然不会轻放,要见琪官,恐怕也不是朝夕的事情。冯渊便暂且将事情压下,沿路返回。只觉得事情一件也没有办成,心底就有点怏怏地,回到了家门口下了马,思量着怎么跟莲生说,却见门口又拴着另一匹马,一愣之下刚要出声询问,却见门口的小厮跑出来行了礼,说道:“爷回来了,里面柳公子等了好久。”冯渊一听,立刻问道:“可是柳湘莲柳公子?”小厮说道:“正是前日里来的那位爷。”冯渊大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当下满面笑容快步入内,里面柳湘莲正在等候,见门口冯渊大步如飞进来,他便就也站起身来,两人在门口上紧紧握了手,柳湘莲说道:“哥哥这是去哪里了,行色匆匆?”冯渊便笑,说道:“贤弟你是猜也猜不到,我这一番忙碌,却是去寻你的。”两人相顾大笑,柳湘莲才问道:“哥哥可是有事?”冯渊说道:“正有些许事情,想要询问贤弟。”柳湘莲问道:“不知是何事?小弟若能效力的,绝不推辞怠慢。”冯渊说道:“多谢贤弟一番美意,只是,我最近打算着要购买田产,怎奈必竟是外乡远来,所以有些不熟地面上的事,不敢就下手,不知贤弟可知道有关此等消息?”柳湘莲想了想,笑道:“哥哥这件事问我,却是问对人了。”冯渊大喜,说道:“果然贤弟明白?”柳湘莲点点头,说道:“这件事哥哥来问我,真正是时候,也没这样巧的,——昨日我跟人饮酒,说起来,有个兄弟考了官儿要外放,他家只他一个,因要搬去外地,嫌麻烦,临去倒想把家中的大部分田产变卖,都是祖上传下的,田地都是极好,价钱又合适,不过千把两银子,酒席上同我说起这宗买卖,小弟是个不善经营的,素来两袖清风,也没余钱去买,便只听了不以为意,没想到今日哥哥就问起来。”冯渊一听这个,拍手说道:“果然是好巧了,不过,真的是好田地的话,恐怕抢手,还不知多少人要呢……不知人家现在卖了出去不曾?”柳湘莲也是个痛快的人,如今见冯渊有意,他便立想帮他做成这件事,于是立刻起身,说道:“哥哥休要着急,这件事才说不久,应没那么快吧,不如让兄弟去探一探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