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要答应你一个条件,所以你要我做什么呢?”
距离霍誉非说出这句话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顾骋枕着胳膊躺在床上,窗外的月光照在了拿在眼前的右手上,让手心的那一片肌肤变得特别亮。
隐隐约约有种透明的感觉。
马上就是学期末了,他和去年一样,已经填好了假期留校的申请。就在昨天,京安福利院的院长将电话打到了他们班级的辅导员那里,非常恳切的表示,希望能和他取得联系,并且欢迎他回“家”过年。
本来对他的身世知之不详的辅导员将原话转告给他的时候,明显已经清楚得有些过头了。
顾骋略略尴尬,更多的是恼怒。
按照社会主流的价值观,他依靠福利院提供的资源才能好好长大、读书,却在有机会离开之后,迅速而毫不留情的断绝了所有联系。
这让人无法认同。
但为什么要被别人认同呢?
顾骋仔细的观察着手心里的纹路,眼珠在明亮的月光之下更加的透亮。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在他离开京安福利院之前的人生里,几乎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东西。
颜清曾经或许会成为唯一的一抹亮色,但现在已经和所有的那些腐朽破败一样,暗淡了黑白之外其余的颜色。
这些毫无价值的回忆,唯一的作用就是提醒他,现在的生活有多么来之不易。
他拼命读书、考学,攒钱、工作,就是为了能堂堂正正离开那个地方。
没有喝过这杯水的人,永远不会明白其中的冷热。
他本来就是这个世界上大多数“正常人”之外的异类,这么说并不是自怨自艾,而是阐述一个事实。
当然,你也可以把这个叫做与众不同。
只是这种与众不同并不能让人感觉良好。
不单单是在前二十年,还会影响他从此以后人生中的每一天。
时钟滴答滴答已经指到了“2”那个数字上,宿舍的其他人都已经睡熟了。但是顾骋却仍旧睡不着,他在考虑事情。
明年三月开学之后,就是大二下学期,他们面临选择具体的研究方向。大三除了公共课,主要就是跟随自己的专业方向导师做一些项目。
顾骋之前一直倾向于软件编程以及信息技术方面,非常巧的是,就在前两天,一位在数据分析方面极为有名的导师主动联系他,询问他有没有跟随自己继续深造的意愿,并且提到,自己手里有一个和慕尼黑大学合作项目的交换生名额。
这样的暗示已经非常明白,他马上感谢了对方的赏识,并且表示,其他不论,自己非常希望能跟随对方做进一步研究。
这当然是件好事。
事实上,他这半年运气都非常不错。
不久前他还得到了一笔数额颇大的奖学金。
至于联系他的这位博导,已经连续几年不带本科生了。
顾骋不觉得自己有优秀到能让对方打破惯例的地步,但导师给的理由是,他的团队里刚刚好需要一名本科生,而顾骋的几门相关课程成绩非常漂亮。
顾骋不由得有点感慨,运气是不是好的有点过分?
但无论怎么说,这是一个机会。他拒绝,不光是将这个绝佳的机会拒之门外,还要承担风险。
况且顾骋想不出自己要拒绝的理由。
至于所谓的交换生项目,还没有纳入他的考虑范围。
确实,那会成为非常好的经历,履历表上也会多出漂亮的一笔,但是不适合他。
有很多东西不适合他,尤其是许多对普通人而言的繁花似锦,在他这里却并没有太多价值。
他必须更切合实际的考虑事情。
顾骋这么想的时候,脑子里又一次响起霍誉非好听的声音:“我还要答应你一个条件,所以你要我做什么呢?”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胳膊举得都有点酸了,在月光从掌心溜走之后,一片黑暗之中,那只右手重新变得平平无奇。顾骋放松胳膊,让掌心盖在了眼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