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养心殿,黄德寿给吴书来的紫砂茶壶里续了热水,啐了一口,“万岁爷跟前儿的人也敢得罪,眼睛是出气使的,连人都不认识。”
吴书来冷笑一声,“怡主子要是个聪明的,这会子还能是个嫔?同入宫的如今谁不是个妃呢,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呢,她得意个屁。倒是你,”他看向黄德寿,“挺护着这丫头啊,怎么着,还想老牛吃嫩草?”
黄德寿‘嗨’了一声,“瞧您老说的,就小的这副尊容,这个身板儿,能配得上人姑娘吗?她老子和小的好,小的照顾照顾她。再说了,这宫里奴才不是人,自个儿人要是不心疼自个儿人,那没法儿活呀。”
吴书来瞅了这老小子一眼,得,这两句说的还是人话。
已而便是十五,每岁至这一日,宫中总要点亮各式宫灯。
若翾烧烧热热了月余,总以为会给发送回家中,没想到每日睁开眼睛,瞧见的依旧是那方茜素红的床帐,闻见的依旧是熟悉的沉水香气。
这一晚,养心殿外亮如白昼,若翾拥裘而坐,怀中抱着暖炉,迟登登地望向窗外。
细密的雪花飞扬,晶莹雪白的花被灯光镀上一层暖意融融的明黄色,啜了一口茶,若翾依靠在墙上,心中一片宁静。
重华宫上空彩焰飞舞,已是定昏人静之时,过会子戏散了,众人也该回来了,就在这时,门外响起叩击声。
若翾披衣趿鞋下了炕,打开门,却是一个意外之人。“谙达怎么来了?这会子无需在万岁爷跟前当差吗?”
黄德寿拍拍身上的雪沫子,将手中的食盒递给若翾,“万岁爷赐菜,特特地命我将这盒子赏赐给你。”
若翾恭敬地朝着重华宫方向拜了三拜,方才接过食盒,才打开,热气伴随着香气腾腾而起,“这道野鸡崽子汤味道当真不错。”
黄德寿眼珠子一转,一个念头涌上心头,他亲自舀了一碗汤递给若翾,“姑娘这些时候一直病着,喝这道汤最是滋补不过了,万岁爷也时常动问来着。”
若翾接碗的动作一滞,沉默片刻,脸上随即现出客套而清浅的笑意,“谙达这话没来由,教我怎么说呢。”
黄德寿‘哎哟’了一声,绕着桌子走到若翾对面,“姑娘可别糊涂了,万岁爷难得动问一个宫女,这可是天恩,机会就在眼前,若是错失了,可就没了。”
若翾垂首,手中的羹汤渐渐温凉,她才喝了一口,“嗯,我明白谙达的意思了,多谢谙达教诲。”
黄德寿满意地笑了一阵,“得了,万岁爷这会子也该回来了,姑娘病养好了,也该回去当值了,我先回了。”
若翾送了黄德寿出门,美味的汤水一时没了味道,她揉揉额角,心中烦乱。
翌日,若翾正打算回去当值,吴书来却使人来传话,,弘历前往盛京祭祖,此刻已经出宫,原先御前当值之人便算作是休沐。若翾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伸手理了理鬓角,方才察觉自己出了一脑门子的虚汗。
旌旗飘飘,思齐理了理微微凌乱的衣角缓步下了凤辇,盛京,满清龙兴之地,她环顾四周,待弘历也下了车辇,方才走到他身侧。
弘历身着明黄色龙袍,按着规矩祭奠了满清先祖,直至暮色四合、西天黑沉方才回到盛京行宫歇下。
晚间,思齐换上寝衣坐在铜镜前卸去妆奁,柔和的眼神犹如此刻的烛光,“万岁爷也累了这一日了,折子明早再看也是一样。”
弘历翻动着手中的奏折,漫不经心道:“仲永檀死于狱中了。”
思齐一愣,旋即垂首轻梳乌发,“这些话原不该说给我听,后宫不涉朝政,这是老祖宗的规矩。”
手中的朱批一滞,弘历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将折子搁在床边的小几上,他翻身躺下,“皇后所言极是,夜深了,你也早些安歇吧。”
思齐愣怔了片刻,直到头皮处传来一阵刺痛,她才意思到自己竟扯断了几根长发,芷兰芷菊熄灭了殿中的四盏灯,脚步轻轻地退出了寝殿。
弘历已然安眠,思齐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大掌。
寿康宫中。
苾芬命人端来新做好的鹿肉锅子,亲自伺候太后用早膳。
福子褪去太后手指上的长长护甲套,太后夹起一块,细细品了,“到底是娴妃的手艺,宫中做鹿肉锅子的厨子也不少,却不曾有你的手艺。”
苾芬又舀了一碗卧蛋粉汤放在太后手边,“太后娘娘谬赞,奴才愧不敢当,伺候太后娘娘本就是奴才应尽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