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若翾一行人赶到,就看见愉妃满面泪水地坐在永璐榻边,闻得太监通报,愉妃转身,疾走几步,跪在地上,“臣妾对不住贵妃娘娘,有负娘娘所托。”
若翾顾不得愉妃,越过她直奔永璐榻边,小小的身躯瘦地叫人心疼,记忆里胖乎乎的小脸一片惨白,眼窝深深凹陷,颧骨突出,酷肖自己的薄唇更是干地起皮。
只是看一眼,便要叫人心碎。
若翾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妄图将永璐唤醒,可是他却依旧沉沉睡着,若不是鼻翼轻轻的扇动,若翾几乎以为···她抱起永璐,拿披风紧紧地裹住,一言不发,闷头就要离开承乾宫。
愉妃不意若翾如此,当下心中便有些咆燥起来,她站起身来,拦住若翾,脸上带着虚浮的悲伤,“贵妃娘娘要带十四阿哥到何处去?”
若翾抬起头,望向愉妃,“当日本宫将幼子托付,乃是看重愉妃为人老成持重,定能好生教养永璐,如今看来,竟是本宫错了,眼下本宫要带十四阿哥回储秀宫,好生医治,望愉妃允准。”
若翾的神色如同沁了寒霜的刀剑,锋利而凉薄,她一向宽和,如今这副模样,愉妃心中战战,只得低声道:“臣妾抚养十四阿哥乃是出自太后娘娘的懿旨,难道贵妃要忤逆太后娘娘不成?”
翦水双瞳微眯,若翾紧紧抿唇,她自然深知太后娘娘对自己的不喜,若是违逆了规矩带永璐回去,她往后的日子将更是如履薄冰才是,可是,垂首看着怀中不胜羸弱的儿子,她冷然道:
“带永璐回宫之后,本宫自会往寿康宫太后娘娘处请罪。”
愉妃待要再说什么拦阻若翾,门口传来戴恩如的声音,“奴才恭请贵主子安、愉主子安、庆主子安,传太后娘娘懿旨,请三位主子往寿康宫听训。”
若翾心中打了个突,紧紧地抱住怀中的永璐不想松手,倒是陆湘漪冷静下来,她拍拍若翾的肩膀,“眼下正是深秋,阿哥如今矜弱,这么跑一趟实在伤身,倒不如先留在承乾宫,若是太后娘娘恩准,咱们再接到储秀宫去。”
陆湘漪的目光坚定沉稳如冰,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若翾渐渐平息了胸中浊气,长叹一声,将永璐交给抱夏,抱夏接过,福身道:“主子放心,奴才一定好生照料十四阿哥。”
若翾轻抚永璐留着垂髫的额头,见他依旧沉沉昏睡,这才前往寿康宫。
寿康宫内。
太后身着石青色穿花龙纹暗花氅衣端坐于上首,若翾目光流转,坐在太后左手边的弘历面沉如水,倒是苾芬,施施然地端起手中的茶盏,抿了一口。
若翾、陆湘漪、愉妃三人走到正殿中央,行了双安礼。
太后冷冷地扫了若翾一眼,“贵妃今儿可也闹够了?”她的声音冷淡,带着浓浓的不屑与厌恶。
若翾俯下身,额头触地,“奴才惊闻永璐病重,心中忧伤惊悸,太后亦为人母,想必定能体恤奴才为母之慈。”说到最后,她已是满脸泪痕,纤瘦的身躯颤抖如秋后霜叶。
太后嫌恶地撇开视线,望向弘历,“皇帝说说,贵妃违反宫规祖制,该当如何?”
违反祖制,这顶帽子可太大了!弘历沉下脸色,声音冷凝,“贵妃,你实在太不懂规矩了!永璐既然带到了承乾宫抚养,愉妃自然会好生教养于他,你这么一闹,往后有皇嗣的妃嫔皆都效法于你,后宫还能有安宁吗!”
太后满意地看了弘历一眼,“既然如此,皇帝以为该如何处置贵妃?”
若翾螓首低垂,泪珠滴落无声,洇洇的水珠濡湿了朱红地毯。
弘历沉默着扫了太后与苾芬一眼,深吸了一口气道:“处置倒也谈不上,儿子以为既然十四阿哥已经由愉妃抱养,愉妃自会好生照顾,贵妃,”他顿了顿,目光望向若翾瘦削的脊背,“贵妃往后就无需探望了。”
跪在暗青色大理石地板上,冷意浸透,若翾死死地握住衣襟,紧抿的唇溢出低低的一声抽泣。
苾芬要的便是如此,见好就收,她望向太后,神情恭敬之中流露出一丝得意,“既然贵妃已经知错,儿臣以为不如就此罢了,贵妃也只是忧心十四阿哥而已,请太后娘娘赐贵妃这个恩典吧。”
弘历漠然地看了苾芬一眼,望向太后,目光之中满是求肯,“皇后所言甚是,贵妃知道分寸,往后绝不会再犯,儿子亦会约束于她。”
太后歪了歪身子,倚在榻上,“既然皇帝和皇后这么说,哀家少不得给面子了,贵妃也要谨记你爱护十四阿哥自然是好的,可如今愉妃才是十四阿哥的正经额涅!”
若翾直起身子,眼睑低垂,“是,奴才谨遵太后娘娘教诲,叩谢万岁爷、叩谢皇后娘娘。”
殿内的檀香散发着脉脉的香气,丝丝烟雾缭绕,模糊了众人的眉目,深秋的寒意侵袭全身,若翾几不可见地打了个摆子,她孤零零地跪在大殿中央,仿佛被所有人孤立。
陆湘漪蹙眉,跪在若翾身边,“万岁爷,奴才斗胆替贵妃娘娘求个恩典,十四阿哥实在病重,都瘦得脱了相,贵妃身为生母却不得见,岂不锥心?”
弘历马蹄袖下的手紧攥成拳,扳指硌得指骨生疼,沉默良久,他淡漠而冷峻的声音传来,“朕意已决,贵妃、庆妃无需再多言。”
若翾心中冷笑一声,目光之中流露出淡淡的鄙薄之色,她抬起头,深不见底的眼直视弘历黑黝黝的眸子,“奴才同庆妃无话可说。”
二人的目光交汇,一冷冽、一忧心,他的一番良苦用心,她全然不懂!弘历重重地将手边的茶盏拂开,碎裂之声响起,“那就好!”
溅起的白瓷渣子滑破了若翾的手背,粘腻而猩红的液体流出来,这一道小小的伤口并不疼痛,却伤到见骨。
弘历的瞳孔倏尔放大,他···不意她会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