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叫她的人只有一个,她不敢回身,拿帕子捂住脸,就想离开。
傅恒随漱槿来须弥寺还愿,漱槿领到签文便和一众下人去听那大喇嘛讲经,他觉得无趣便来到这大雄宝殿,看着眼前的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不是···不是去了吗?怎会在此?“小翾,我知道是你,无需掩藏了,我只和你说话。”
这殿内熙熙攘攘的,若翾脸上无光,颇觉不好意思,抱夏见此拦在前头,“你是何人?敢是登徒子!夫人,咱们走。”
傅恒伸手就要拉住眼前人,若翾急地跺脚,妇人不得见外男,她拿帕子遮住了一半面容,“你别动手!山下有茶水铺子,到那里说话,这么着······不好看相。”
她的性情,一点没变,傅恒心中酸软一片,“好,我跟在你身后三步远,但你不许跑了!定要把话说清楚了。”
两人就这么隔着三步的距离到了山下,向那老板要了雅间,三人上了二楼最角落的一间。
她再次出现,还是在宫外!这不啻一道惊雷炸响,他且惊且喜,更多的是疑惑,“万岁爷说你去了,可你为何·······”他伸手就要抓住她的手。
若翾向后退了几步,无奈之下将她当年出宫的经过、这几年的生活一一告诉了傅恒,“眼下你全都知道了,就不必多问了吧?我得回去了。”说完,就要出去。
傅恒握住她细弱的胳膊,“我竟不知你受了这许多的委屈!我护送你回京······”
若翾将胳膊抽出来,四下看了看,“我不回去,我现在很好,左右在万岁爷眼中我已经死了,回去做什么?我怕得很,傅恒,你让我走吧,这样叫人瞧见了,像什么?”她脸色绯红,眼中全然是焦急害怕之色。
流言蜚语虽不真实,却能杀人,她不过是俗人,自然是怕的。
傅恒松开手,却不叫她走,“你告诉我,你现在住在何处,我送你回去,不然咱们就在这里耗着!”
若翾愕然地望向傅恒,她认识他已有十年了,竟然不知他还有如此不讲理的时候,想到家里的宝儿,她眼中更是担忧,“你非要这么逼我?做什么非要送我!”
傅恒深深吸一口气,若是这一次再叫她走了,他就是疯子、傻子、呆子!“若是你不让我送,那我只有不叫你走了。”
若翾气不过,“罢了,走就是了,你先叫我出门。”
三人一路到了山下,三驾蓝顶马车等在山门口,小金子和小银子瞧见傅恒来了,身后跟着的却不是奶奶,而是个手帕覆面的夫人,当下纳罕,“爷,这·······”
傅恒敲了小金子一记,“看什么呢!留下两辆马车,小银子,你待会送福晋回去,这事别和福晋说。”见小银子点头,又仔细交代了一番,他折返回若翾跟前,“走吧?”
若翾带着薄怒看了傅恒一眼,只得上马车。
这车厢算是宽敞了,可是傅恒身量高,若翾坐在他斜对面,马车一颠簸,膝盖还是会碰到。再次遇上傅恒,于她而言当真是滋味莫名,从她生下宝儿起,她就打定了主意不再回宫,眼下又和宫里扯上关系,她为难地摇头。
傅恒瞧着她脸色难看阴沉,心中也觉难受,“遇上我,就让你这么不欢喜?”
若翾叹了口气,平息了复杂的心绪,说是不高兴,倒也没有,只是方才大庭广众之下他拦着自己,现在又强行带她回去,叫人难堪。她扭头,对着傅恒露出个笑模样,“怎会呢?到底咱们也算是朋友,我有何不欢喜的?这几年忠勇公的大名,民妇可是听说了许多。老话儿说再富不养三爷,忠勇公眼下可用不着旁人养。”
又是这副腔调!傅恒横了她一眼,“会好好说话吗?我见你,难道是为了听你叫一声忠勇公?这些年,你这样艰难,为何不来寻我?”
胸口的闻香玉烙得人心口生疼,为何不去寻他?“···傅恒,你眼下有妻有子,我作甚寻你?至于艰难,更是没有的事。更何况···纵然出了宫,我也不能做对不住万岁爷的事儿。”
傅恒嗤笑一声,“若是万岁爷当初信你,你也不至于到了如此地步,是皇上对你寡恩在前!”
“那又如何?”若翾忍不住心中的气,低声道:“他对我寡恩,我却不能对他无情,若叫我做对不住万岁爷的事,一辈子也没有的。”
马车里一时沉默下来,傅恒更是难受,好不容易见了,他却只能让她生气为难。嘘出一口气,他软下声音,“是我说错了话,你别生气。”
若翾撇过头,不再说话,一路到了老宅门外,她翻身下了马车,“茅舍简薄,就不请忠勇公进去坐了,劳烦您送我回来······”
话音未落,小院的门闩一动,一个小小的身影扑过来,“额涅······”
若翾扶额,她最不想看见的情形就这么发生了,一把抱起身边的小肉球,“你这个噶杂子玻璃球!”
天桥底下骂人噶杂子玻璃球,就是混球的意思。宝儿听多了这句话,知道是骂人的,不高兴地撇嘴,两条小短腿死命地蹬,“额涅坏,骂宝儿。”
傅恒看清了眼前这小孩儿的面容,当即大惊,旋即才明白这一路她的局促不安,原来就是怕自己见到这孩子,像,真是像!再联想她方才说的话,这必定是万岁爷的孩儿无疑了。
若翾叹息一声,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更无意义再做掩饰,“你一路送我回来,实在辛苦了,进屋喝杯茶吧。”
宝儿这才看见身后站着的人,他含着一根肉呼呼的手指,“额涅,这位伯伯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