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风(四)
是阮厌。
短暂的瞬间,纪炅洙没有呼吸。
他甚至发不出声音。
纪炅洙抬起手,努力地让自己张开嘴,但出口的只有微弱的,激动到极致的喉音,他眼前一片朦胧。
喂?
男人不知骂了句什么,马上要挂电话时,纪炅洙像是从时间静止里挣扎出来,飞快地开口:是我啊,我不是还欠着你的钱没还吗?
什么?提到钱总格外让人敏感,男人愣了愣,但他依旧谨慎,你是谁啊,你什么时候欠我钱了?
阮厌在那边,再次询问了一遍:叔叔,我可以买杂货铺里的东西吗?
滚开。男人不耐烦地赶她走。
纪炅洙扶住警局的桌子,仿佛下一刻就能瘫倒:我上个月出差到了你那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看见你这个杂货铺,我忘了吗,我屯了好多东西,结果没带钱,没办法了求你,求了好久就差下跪了,你说让我赊账,让我回去打电话还钱来着,你怎么都忘了?哦,还有。
他看见警员在旁边飞快地递过来纸条,试图用庞杂的信息量延缓他的思考能力:河南对,我就是去河南那边,买了好几百的东西,咱都是老实人,不做昧良心的事,但你要是这个钱不要,那我就不给了,你看行不?
等一下?
男人被他乱七八糟的话砸得头晕眼花:什么河南河北,我根本就不记得这件事,你说啥呢,你是不是成心找事?
啊,不是你吗?
说话间,阮厌的声音也在陆陆续续传过来,她似乎被骂怕了,百般聊赖地在一边哼歌,但哼歌不哼歌词,而是唱着很简单的简谱音符,调子变幻无常,音符却来来回回的重复。
纪炅洙根本没听男人的回复,他专心于阮厌的声音,心里一道灵光。
啊,对不起,应该是我打错人了。
神经病啊!男人骂骂咧咧挂掉了电话。
纪炅洙心里回想那几个音符,他急喘几口气,神情激动:快走,阮厌说了经纬度,我知道她在哪里。
阮厌是被一阵哭声吵醒的。
她太能找事了,虽然三番五次没出问题,但不停出麻烦让两个人非常反感,干脆把她锁在车里,压根不放下来。
但阮厌表现反常,她几乎看不见紧张的情绪了,甚至语气都变得轻松起来。
昨天更是一觉睡到醒,但睁眼之时,她看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白姗,和白姗怀里脸色惨白,双眼紧闭的女孩子。
她
流血了。白姗说,她好多血,她怎么这么多血啊
阮厌神色剧变,站起身把女生抱起来,刚碰她就如一盆冰雪浇到头顶,这个女孩身体已经凉透了。
操!男人在门外打着电话咒骂,眉心拧成结,你怎么找的人?啊,你找一个病秧子死在我这,赔钱还晦气!
阮厌木然地看着她腰侧流出的血渍,她这才知道女孩刚做过手术不久,现在应该在恢复期,伤口感染导致的高烧,和死亡。
如果她没有被拐卖
阮厌看着沾满血渍的手,她想自己何尝不是凶手啊,她一直都欺骗女孩要忍耐,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她回家了吗?
她坐在座椅上,呆滞地,任由血迹擦到自己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