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哪儿还有什么地能让?再让就让沟里去了。李修平也不客气,直接地提溜着孟花熙的衣服后领子,将她位子占了。赵县令好好看了李修平一眼,在心理琢磨着来人身份,最后他的眼睛落在李修平腰带上那枚白晃晃的玉石扣上。那吊坠十分别致,顶端精雕细琢,形成神兽的形态,中段又有一节鎏金金边,将扣一分为二。能配上这么一块的人不多,身份可想而知。但……赵县令唯一琢磨不出来的,便是为什么放着好好的皇子殿下不当,却要混迹于这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他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那件事情……
李修平眼眸微收,早已敏锐地捕捉到赵县令在琢磨什么。他的计划还未得实施,不希望过早暴露,于是他抬了抬手,示意赵县令不必跪下,然后拾起茶杯,指尖在杯口一摸,道:“我听说你们衙门里的师爷天天过生日,这可是一位奇人,真想见上一见。”
赵县令赶紧道:“这镇子看上去规模似乎不大,但实际上人口不少,又是与边塞相交要地,外来人多,不便管理,而这地方小,油水也少,留不太住人,我手下的人来来往往,我都不一定认全,您说的什么天天过生日的师爷,我真不知,待我回去调查一番,一定将他好好处理掉。”
赵县令自己的的师爷,他自己怎么可能不认得,这话不过是说给李修平听的,为自己开脱。
李修平一笑,说:“这话您跟我说有什么用,我一不是朝廷命官,二没有尚方宝剑,不过路过此地歇歇脚罢了。不过,我这人有个毛病,就是嘴巴大,心里藏不住话,您在这儿的那点丰功伟绩我也有所耳闻,着实佩服,您说哪天,我若是碰上了你那少卿大人,一时聊上几句,那可不得了,您的账本啊,可得藏好了。”
这几句话说得赵县令是满头的大汗,他唯唯诺诺两声,立马便要告辞。可李修平哪儿愿意他这么早走,眼皮微挑,又道:“不将东西吃完了再走么?”
“吃,吃……”赵县令捧着碗道,这番谈话让时间过了良久,那碗鲜美的热乎乎的羊杂汤,此时已经凉透了。羊下水虽然做得好吃,但一被放凉,腥味便极重,难以下咽。赵县令像是被人掐着脖子,艰难地一口一口将羊肝咽下。
李修平斜坐在一旁,冷漠地吊着眼皮看着,他觉得那来自咽喉的艰难苦涩感挤压着他的胸膛,他的思绪变得遥远而散乱,他想起那日雪地之间,母妃被宫女和太监们逼迫,强硬地灌下那碗汤药时,是怎样的感觉。他毫无察觉自己此时的表情有多么的冷峻而严肃,他的手指握住了桌角,竟然落下了几枚浅浅的指印。他瞬地收起眼眸,恶毒道:“何必如此不情不愿,明明是挺好的东西,又不是毒药。”
赵县令听闻毒药那二字,却像是突然踩着了毒蛇,终于无法承受,猛地站了起来。他顾不得别的,几乎落荒而逃。
用毒。
赵县令惊魂未定地从床上惊醒,夜已经很深了。他那身绸缎制成的睡衣被汗水浸透,湿哒哒的粘在他的身上,他整个人像是从水里爬了出来,他用手指敲打着胸口,强迫自己的大口吸入过于干净的空气。
孟大方一如既往的出现在了他的梦魇里,这一次,孟大方比任何时候都要暴戾,他的双眼通红,几乎能向外滴血,他两颊深深的凹陷,向外翻起爬满蛆虫的腐肉,他死死的掐着他的脖颈,用来自地狱的苍凉的声音不断质问——为什么,你为什么下毒,为什么要害死他,又为什么要害他的女儿。
赵县令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拉响使唤下人的铃铛,县令府里的灯一盏一盏亮了起来,人一个一个醒了过来。赵县令的几个美妾涂脂抹粉,兴冲冲地进来争风吃醋,都以为赵县令大半夜叫人是终于夜里寂寞,要找个人陪。赵县令招人进来后,又立刻将那几个女眷打发走,特别留下师爷,道:“我府里的账本,你快想办法帮我处理掉。”
师爷对今天的事有所耳闻,立刻道:“账本的事儿您只管放心。”
赵县令激动道:“你可有什么办法?”
师爷便说:“账本这东西,我早就准备好两本,一本是明面上的,一本是私下的。明面上的那本我早已做得干干净净,即便什么巡抚大人来了,也挑不出一点毛病;私下的那本我藏在书房里藏好了,没人会看见。所以大人您只管放下。”
听了师爷这么一说,赵县令心里的石头终于好好落下,但他依旧不放心,追问道:“我的那些税款,你是怎么做账的?”
师爷说:“这简单,直接划拨到其他账目里,账面作平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