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穆晏清看着回过身来的人,“不论如何,晏清谢过公公救命之恩。有一事还请公公替我保密。”
“小主但说无妨。”
穆晏清捋了一把帕子,握在手里,说:“被救时,我就曾口出狂言,咬定是杨贵人害的我。事情尚未明了,还望公公……”
“小主怕是记岔了,被救上来时,您喊的是姚妃娘娘。”小川不慌不忙地打断了,下颌微微抬起。穆晏清的指甲一下子掐紧了手帕。
他接着一语双关道:“奴才一直明白小主的不易,此事定然不会再与旁人说,小主尽可放心。”
苍茫又寂寥的夜色已经覆满了整座皇宫,宫墙包裹住的四月,夜里仍是有些清寒。永寿宫由于陈设简洁,花木也不多,凉薄的月色满满洒了一地,尤显寂静。
他合上房门后,抬手压了压帽檐,独自穿过这片并不陌生的夜色,走到宫门处,已经察觉到门外有人等着他。
秦佩英自拐角处走出来,“你找她做什么?”
顾甯川见四下无人,先是无奈一笑,“岳兰姑娘真是好眼力。”
“我问你话。”秦佩英没耐心和他周旋,只知他贸然顶替了易妃的宫人,又进了永寿宫,若是被发现,只怕别人随便寻个由头,顾甯川就有吃不尽的苦头。
“穆答应落水的时候,你以为是谁救上来了?”
这答案显而易见。秦佩英接着问:“那你找她是为了什么?讨赏?还是另有目的?”
顾甯川眸色深沉,像是融进了夜色里,说:“什么目的,也不劳你操心了。佩英,这些年你对我明里暗里的帮助,已经够多了,此事你就权当不知道就好。”
秦佩英一听就来火,顿时想给他一顿揍,说:“顾甯川,你我两家是世交,我们自小情同手足,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难道要我见死不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你余生所有事情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给顾家翻案。”
顾甯川许久没听起旧事,心中一种刺痛,五年前的惨状历历在目。他强忍着旧伤反复撕裂的痛楚,说:“顾家满门抄斩,我既然苟活下来了,拼尽所有,我都要给世人也给顾家一个交代。否则,五年前我就该随爹娘去了。”
“映池临盆在即,你若是这个时候出了什么闪失,她怎么能好过?”秦佩英顾不得话不在理,也必须把能想到的话都劝一劝。
顾甯川只是淡然道:“她如今有皇上的宠爱,身怀龙嗣,自然不会有什么闪失。”
秦佩英看不清他的脸,不知道顾甯川此刻的神色如何,自叹道:“我是夹于皇上和秦家之间,不得不做棋子。可映池不一样,她有选择的余地,可若不是为了能护着你,何至于进宫为妃,葬送了这一生的自由。”
这样的话,顾甯川也并不陌生,他甚至想冷笑,不由得逼近一步:“那我呢?你们都说为了护我,劝我安度余生,可是佩英,你扪心自问,一万顾家精锐尸骨无存,满门数十口人血溅京城,母亲自刎于宫门前,若是换了你,你还活着,你愿意安度余生吗?你能安度余生吗?你们都为了自己心里的情感,而要我放下所有,不觉得自私吗?”
顾甯川遥望着茫茫前路,这一会儿仍是没有旁人经过,他便一改往日卑躬屈膝的模样,像儿时与父兄同行时一般,挺直了胸膛迈向远处,在无边夜色里留下一句几乎捕捉不到的固执,也是他第一次随父亲踏进顾家军营时听到的那句话:“顾家儿郎,誓死卫国。”
凉风乍起,把这刻骨铭心的八个字吹散无边,秦佩英站在风中,只听到寥寥数字,也知道他在说什么,含着泪幽幽地回答:“通敌叛国,铁证如山,你一人之力如何逆改?”
岳兰上前扶了一把,探问道:“主子,可要奴婢去叮嘱穆答应一些什么?”
秦佩英只轻轻摇头。
还能叮嘱什么?叮嘱她不要理顾甯川,还是叮嘱她不要再管落水的事情,好好过自己的安生日子?就算攀不上穆晏清,顾甯川还会找下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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