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急雨骤之后便是云开雾散,接下来的一路二人皆无言,在安宁和缓的气氛中到了辛府。
马车缓缓停在辛府门口,周围皆已将人清空,顾衍撩开帘子将她轻带下了马车,辛越站在自己家门口,看到熟悉的朱漆府门,一股酸意直冲上心头,死命忍住眼中打转的泪水,像个呆傻的木偶似的,任由顾衍牵着一只手,进了府门。
自来也没有父母站在门口等候迎接儿女之理,辛父辛母亦不想如此招摇,生怕给流落在外三年方才归家的女儿招来了非议,故而二老都在大堂中踱来踱去焦急等待着。
就在辛夫人搀着嬷嬷的手,快要将嬷嬷的手握痛了,而辛大人也捋着胡须在大堂中来回踱了二十多圈时,门外突然传来娇软的,带着浓浓鼻音的,女儿的声音。
“娘……爹爹……”
二人俱都心神大震,猛一抬头往门口一看,一个浅浅红色的娇小身影正立在门口,笑意盈盈,一如从前出了门回家时一般。
可鼻尖通红,眼中也分明闪着剔透的泪光。
“阿越!”
辛夫人的泪一下就“啪嗒”落了下来,高声一呼,顾不得甚个贵妇人的体面尊贵,此时她只是个三年没见女儿的母亲,踉跄着上前去将女儿紧紧搂在了怀里,二人相拥着哭了起来。
辛大人快步上前,一手拍着妻子的背,一手拍着女儿的肩头,一张脸上老泪纵横:“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
花厅内,众人的情绪皆已平复了下来,一家三口你看着我,我看着他,都是张红扑扑的脸,红润润的鼻头,红肿肿的眼睛,一个忍不住,同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声顿时打破了原先伤感的气氛,顾衍挥退下人,在二老面前掀袍跪下,诚恳说道:“父亲,母亲,我将阿越带回来了。”
二老互视一眼,都想到了三年前辛越出事后,他二人得知消息时犹如晴天霹雳,辛夫人更是当场晕厥过去,恨不能拍马赶到云城去,只是被顾衍留下的人稳住了。
直到出事两个月之后,顾衍风尘仆仆跪在他们面前,留下了一句“辛越不会死,我会将她带回来。”便再未登过辛府大门。
他们眼看着位高权重的顾侯爷瘦削苍白,满面倦容,一双眼睛却红得发狠,带着不死不休的执拗。
直到十日前,他们府上来了一青年男子,一身藏青色劲装,生得比旁的男子更白皙三分,他们自然认得,是顾衍手下的得力人,名唤短亭。
短亭一开口就是惊天的喜讯,他道侯爷已在云城找到了夫人,日期已经启程回京,让他二老静候便可。
顾衍字字句句,郑重恳切:“辛越嫁我之前,我在您二老跟前保证过,一应权谋腌臜都近不了她身,然我骄傲自狂,欠思欠虑,使得阿越重伤三年生死不知,今她能好好地站在我身边,此为顾衍之大幸,今后必视她如珠如宝,珍之重之,若她有不测,我亦……生死相依!”
辛父辛母心下皆是重重一叹,辛母起身虚虚一扶说道:“终是自家人,起来罢。当初我二人皆不觉你是阿越的良配,你年少功成,步步高升,权柄滔天,满天下都找不出你这般的才俊,然而作父母的,我们都知道阿越的性子,必不是那深宅后院步步为营的当家主妇,更何况你的滔天富贵,何尝不是在刀枪箭雨中过来的。”
顿了顿,辛夫人接着说道:“可你确实让我们看到了待阿越的真心,阿越亦心悦于你,我二人真真是替这皮猴儿松了口气,三年前的事,错亦不在你,在我,是我带累了阿越……害我的好女儿,受了这三年苦,这三年……我真真,每个夜里都听见你在喊娘……”
辛夫人说着,辛越的眼眶又热起来,忙起身抓着娘亲的腕子,急声说道:“娘!怪我,是我冲动鲁莽……”
辛母搂着她单薄了不少的身子,一颗心又酸楚又自责。
“你们娘俩,莫要你错我错的了。”辛大人捋着胡子劝道。
“欸,如今我也想明白了,甚个乱七八糟的原生身份,我嫁了你父亲,生下了你,如今美满团圆,我都不在意了!”辛夫人本也是个爽利性子,叹了一番便重新拾起了神采,拉起女儿的手,“只要咱们一家好好的,外头的事儿,不都有我女婿吗!”
被自家夫人的豪言壮语惊到,辛大人单手卷握,放在唇边低低咳了声:“今后万事,都盼你二人能和气相商,既成夫妻,便是一辈子都要麻烦对方,你瞧我与你母亲,她何时不给我惹麻烦,而你父亲我,自成婚以来,持家生子,无一不是要麻烦她,所谓夫妻一体,麻烦来麻烦去,不嫌不怨,不怒不气,方是相处之道。”
“是。”辛越二人齐声应道。
“来来,娘给你做了藕盒,汆丸子,红豆芝麻沙糕一点儿都不甜可香了!别叫你父亲知道,卤食也给你备了一盒,已交代人给你放上马车了!咱们自家厨房做的,比外头的干净!”辛夫人拉着女儿,一面偏头絮絮说着,一面招呼着众人坐下开了席。
心头的大石终于放下,几人都用了三年来最舒心的一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