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台小姐姐温柔礼貌,抬手给姜柯源指明了方向,“姜先生您自便,我就先不打扰了。”“好,谢谢。”姜柯源提着布袋穿过独立办公室外那一排连着的办公桌。办公桌前,每个人都在埋头做着手头的工作,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混合着翻阅纸张的声音成为了这个公共办公区域常年不变的背景音。身边不断有人接起电话又放下,抱着一沓厚厚的文件在并不算特别宽敞的走廊里来回穿梭。姜柯源抱着手里的布袋,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紧张的工作环境,每个人都在忙忙碌碌地做着手头的事,为了完成自己的梦想,先成为一个努力拼搏的“打工人”。简承言办公室门口的百叶窗没有拉上。站在办公室门口,姜柯源能看见里面摆满了法律书籍的书架和伏在案前低头认真工作的简承言。律师的特殊职业性让简承言每天都需要穿着正装上下班。但西装外套的垫肩和版型会让伏案工作变得有些困难,这让简承言不得不在工作的时候也保持着一个端正儒雅的坐姿。在姜柯源的意识里,他明明是最讨厌这样无时无刻不端着一副“精英架子”的人。可此时此刻,他居然有些不受控制地站在简承言办公室门口看得有些入了神。直到简承言放下手中的钢笔,端起水杯朝着办公室外看了过来,姜柯源这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抬手装模作样地敲了敲他办公室的门。借着水杯的遮挡,简承言没有掩藏嘴角的笑意,清了清嗓子配合姜柯源:“进来。”“你们律所的工作气氛一直都这么紧张吗?”姜柯源推了门,提着布袋拉开办公桌前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隔着打开的百叶窗看着独立办公室外各自忙碌的员工。简承言放下水杯,靠进椅背里,略显放松地来回转了转:“你们那里工作气氛不紧张吗?”姜柯源没说话。“也是,姜老师工作氛围小资得很。”简承言没压住嘴角的笑意,“我也不是没见识过你一边修文物一边听爵士乐的样子。”“我那叫适当放松。”姜柯源一向不喜欢在工作的时候表现得太为紧张,“听音乐又不妨碍我手上的工作。”“是。”简承言正了正神色,重新将话题风格拉上正规,“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难处吧,律师这个行业尤其。只要你做得不够好,就接不到案子,接不到案子就没饭吃,只能被这个行业淘汰。”姜柯源点点头没说话,只是用手指一下又一下摩挲着怀里的布袋。“所有人都一样。”简承言歪过头,“只不过你离学生更近,人在没有步入社会之前大多是单纯又理想化的。”他伸手点了点公共办公区域角落里的那两排桌子,“那几个就是今年来律所实习的学生,才几个月,他们的棱角就已经被磨平了。”顺着简承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几个实习生趴在笔记本前,每个人的手指都在键盘上飞舞,眉宇间带着明显的疲惫与沉重的压力。“这就是社会的毒打。”简承言轻轻呼出一口气,“有时候我也分不清律所的优胜劣汰制度到底是对还是错。”“嗯……”姜柯源收回目光,偏头思考,最终得出结论,“只能说有教无类吧。”“姜老师很有师德。”简承言毫不吝啬地夸赞。办公室门被敲响,两人齐齐朝着门口看去。玻璃门被推开一条缝,露出一张还带着些许稚气的学生脸。男生看了看姜柯源,又看了看简承言,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卡在原地,有些进退两难。“有什么事,进来说吧。”简承言朝着男生抬了抬下巴,语气没变,姜柯源却无端从中听出了几分……慈祥?
“简老师。”男生拿着手里的一叠文件走了进来,有些怯生生地绕到简承言身边,“我对这个案例当初的判决结果有些疑问,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所以想请求一下您的指教。”姜柯源看着办公桌对面的人伸手接过文件翻开,偏过头点了点书架边的沙发:“你先坐。”“我明白了,谢谢简老师。”男生接过文件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已经过了下午六点。律所里依旧灯火通明,公共办公区域里,超过半数的员工还在努力工作着。姜柯源看了看百叶窗外的公共办公区域,又转头去看简承言:“律所不是八小时工作制吗?”“是八小时工作制。”简承言低头拧上钢笔笔帽,“律师这个职业比较复杂,工作时间也不太固定,只要手上有了案子,每天没日没夜地工作也是常态。”他起身,绕过办公桌站到姜柯源身边,“毕竟开庭时间不等人,总得在开庭前做好所有准备。”姜柯源点了点头:“所以你现在手上有案子?”“没有。”简承言抬脚朝办公室门外走去,“先去吃饭。”姜柯源抱着袋子起身跟在他后面往外走:“那你现在怎么还这么忙?”拉开玻璃门,简承言转身站定,没有正面回答对方的问题,只是有些无奈地看着对方手中那只沉甸甸的袋子:“东西先放办公室,拿着这么重的东西也不嫌累?”“所以你现在在给方阙云打白工?”餐盘还没在桌上放稳,姜柯源的眼睛已经瞪得比像铜铃一样的黑猫警长的眼睛还要大。简承言优雅地坐下,拿着筷子在餐盘上戳了一下:“不算打白工,只是给他打了个友情折。”“再好的友情也没有按照对折来打的吧!”姜柯源直摇头,“我下次要是遇到什么麻烦要找你帮忙,你给我打几折啊?”简承言夹菜的动作在半空中停滞了几秒。“嗯?”姜柯源看着他,有些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情绪上的变化,半开玩笑道,“你肯定不会给我打折,毕竟从小到大你最烦的就是我。”餐桌对面那人没有说话。姜柯源眨了眨眼,只当是这件事就这样翻篇,低头夹了块酸菜鱼。“我不收费。”“嗯?”姜柯源嚼着鱼肉抬眼看他。简承言放下筷子,郑重其事:“如果你真的有事要找我,我不收费。”他顿了顿,手指捏着餐盘来回动了动:“但我希望你永远都不会有需要找我帮忙的那一天。”“我就说着玩玩儿的……”姜柯源承认自己有些被对方那副无比真诚的样子吓到,下意识摆出一副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你搞得这么煞有介事的,怪吓人的。”简承言的目光没有从他身上移开,半晌后轻轻“嗯”了一声。气氛不知算不算缓和,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吃着饭,和平常并无区别。回想起刚才简承言说话时的样子,姜柯源总觉得心头有些发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餐厅的暖气开得有些大,还是米饭有些噎人,胸口传来一阵阵的憋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