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宴席便由卢娘子掌了勺,又赶何栖一同去陪席,道:“你是出嫁女,不用你动手。”又低声道,“何公看似高兴,到底心中伤怀。这里,最多也就再宿一晚,明日便去沈家过活,何公难免不自在!
何栖点头,将一笸箩洗好的黄芽放置一边,又在厨房中翻了翻,笑道:“倒把这梅酒给忘了。”启了泥封,酒香扑鼻,只味略甜薄了些。温了一小壶出来,拿茶盘托了送往厅堂。
沈拓、何秀才、卢继正在那说桃溪命案呢,沈计也在一旁听着,何秀才道:“阿翎不得空,留坛酒与他。”
沈拓奉承:“还是岳父疼爱他。”
何秀才看他:“言下之意:我这岳父对你差了几分?”
卢继哈哈笑:“喝酒喝酒,你们翁婿打趣,倒把我撇在一边。”又扯回话头,说道,“也不知为了什么丢了一条性命,倒是可惜。”
何秀才道:“坏人一条性命,除开有仇,再逃不开财、色二字。”
沈拓不好多说,知道何秀才和卢继也只过个嘴瘾,未必真是探寻直相如何。
卢继对何秀才道:“人生在世,财色酒气,哪个逃得过?有了银便盼着金,娶了贤又贪美,杯中这物,一口又一杯。人心岂知足啊,只看牛、朱、苟三家,当得桃溪首屈的富户,他们可是知足?”
何秀才叹道:“这三家,桃溪哪个不知哪个不晓的。我只不喜他们行事,欺市霸行。他们买卖着米粮,便不许他人再卖;农家不肯将丝贱价卖与他们,他们也不许别处高价买去;又把控着药材,以次充好。真是仁者不富,富者不仁。”
“大郎与那牛家似有几分交情?”卢继问道。
沈拓道:“他家哪看得上我区区一个差役,只不过因先时之故,与牛二郎有些面子情。碰上也能吃杯酒,交谈几句。”沉思道,“牛二与牛家有几分不同。”
卢继笑:“一家总有一两个知趣的,俱是张狂之辈,家业哪能为继,早晚要败。”
“他们鼻子灵,消息通。”沈拓笑道,“明府尚未到任时,他们便将明府的来历摸个清楚,等到任,又举族要请明府吃酒,被拒后,便知道不是与他们一路之人。他们乖觉,见此风声,只管藏起尾巴行事。”
何秀才道:“他们操持着商贾,最会的便是见风使舵,改腔变调。没脸的事都做得,何况藏个尾巴。”
何栖与他们筛酒,笑:“阿爹、卢叔、大郎吃一盏梅酒,味虽淡,却可解渴。”又单独将一盏与沈计,“小郎吃这一盏,我放了蜜糖,甜香得很。”
卢继笑:“阿圆这是嫌我们聒噪了。”
何栖笑道:“这可是冤枉人,我最爱听阿爹与卢叔说话,有趣得紧。不像大郎……”说罢,侧脸看着沈拓。
沈拓把玩着酒盏不服,笑道:“阿爹说的我只知一二,不过,我说的,阿爹肯定不知道。”
何秀才笑:“你倒来说说,何事是我不知的?”
沈拓道:“来年要征役夫来清河挖淤泥,明府行事,再不会潦草虚应,少不得要有一番动作。”
何秀才抚掌笑:“这可是好事,桃溪这些水路早该好好清一清。先前的县令不作为,河床都高了几分,水也不似以前那般清澈。”他一高兴喝了一盏酒,又道,“只别迫得太紧,引来民怨。”
卢继却道:“若是主干河道还好,分支旁流也通上一遍,可不是小事。若不好好打算计划,误了农时,明府少不得要被人捏到错处。”
沈拓笑:“明府周全,必要把边边角角料想一遍,再作安排行事。”
何秀才夸道:“如他这般年轻心有成算的,实是少之又少。”
何栖悄悄使了个眼色给沈拓,沈拓会意,道:“阿爹,晚上我与阿圆在家留宿,我与闲帮约好,明日过来帮忙搬行李。”
何秀才呆了一呆,道:“我哪有这么多的行李用上闲帮的。”
何栖道:“这些花花草草啊,阿爹惯用的椅榻啊,少不得要搬将过去。”
何秀才应了,只惆怅喝酒,沈计拉他的手,道:“阿公早日来,小子也好向阿公请教功课。”
何秀才笑着摸摸他的头:“我于读书上实没天赋,小郎聪颖,须得名师指点教导,我却要误了你。”
沈拓道:“岳父自谦了,小郎才多大,哪里教不得。”顿了顿,还是把弟弟卖了,“小郎写得一笔烂字,怕要赖岳父指点了。”
何秀才听了生出几分兴趣,见沈计红了脸,很是羞惭:“好,到时小郎写笔字与我看看。”
沈计知道何秀才擅书,听他肯教自己,连忙揖礼致谢,又在心底暗自懊恼:自己那字实是……怕是要污了何公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