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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寰微院首(第1页)

那一夜睡得并不好,更不好的是一觉醒来,木阅微清泠泠地意识到,热恋期结束了,以昨晚墨怀臻告诉她那个前瑾王妃为情而死的凄美故事为界限,她和墨怀臻无头无脑、纵情甜蜜的热恋期结束了。

她记得昨晚道别前,墨怀臻磁性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轻言:“微微,在遇见你之前,我本来以为,不会再为谁情动了。”

木阅微有些迷惑,这位殿下是想表达甚么,是想说她木阅微魅力过人弄皱了瑾王心间那一湖早已死去的春水,还是想坦诚他对他的上一个王妃情根深种让她心里有点底数。前者并不能让阅微觉得多么荣幸,后者却着实让她感到沮丧。

她甚至脑洞大发地怀疑难不成这位殿下想用一副对前妻深情款款的模样让她陷入爱河不可自拔、以此来俘虏她的芳心?如果是这样这位古代王爷也太不了解她一个现代灵魂的情感方式了。简直是踩着雷点作死。墨怀臻不至于如此……中二吧。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被这位殿下这么一打岔,她昨天听闻晦明那个黑色预言后就压在胸口的窒息感轻了一些。对呵,瑾王殿下都有一个为他痴情到香消玉殒的菇凉了,她又何必搞出一副没他不行的死样荒废光阴呢!

意识到一股酸溜溜的情绪从心底冉冉上升,木阅微一骨碌从床上果断爬起,踱步到窗前,盯着外面的簌簌落了一夜的积雪开始在头脑中整理今天要和晏崇交谈的事情。

一边思量一边磨蹭,等走到书院暖堂,看见墨怀臻和晏崇已坐在那里交谈。她先没和他们打招呼,径直走到风雪扑帘的大门边,遥遥看了眼矗立在那座矮孤山半山腰的白色小筑,冲不远处舞剑的木南招了招手,待他走近道:“两个时辰内不要让任何人接近这里。包括书院的其他学生,也包括云衍和墨潋瞳。”

自昨天到现在,此刻是木南看到这位木小姐最正经的时候,他有些奇怪木阅微怎么突然看上去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连和她一道来的两个人都拦在门外,但这如临深渊的感觉才是以往训练中他熟悉的,他郑重顿首——院首昨晚叮嘱过他和木北这位国公府表小姐的吩咐一定要听。这时他意识到这位千金小姐冬天来这山院绝非闲游。

木阅微和木南说话的声音并不轻,所以进屋时晏崇和墨怀臻已停止交谈,不约而同看着她。她也不打话就在墨怀臻旁边席地而坐,坐下去时仿佛很自然地扶了一把墨怀臻的肩,心里很清楚是想通过这个亲密小动作向墨怀臻传递昨晚的交谈不影响什么。虽然自己也说不清为何多此一举。

木阅微给自己倒了杯茶,选择开门见山:“晏老,先帝驾崩和父亲去世前一个月,你有没有觉得他们有甚么异常的地方?”

看晏崇瞬间惊诧的模样,她暗自叹息果然墨怀臻昨天到现在只和自己的恩师温情叙旧了。这是人之常情,毕竟他们十来年未见,这时肯定百感交集。本来她也是打算多在山上盘桓一阵子,让他们好好叙旧,再慢慢和晏崇聊些往事,旁敲侧击打探一些想知道的消息,并且尽可能不让这位灰发萧然的老人担忧。

但现在木阅微意识到渐渐朝她心间聚拢的不安气息,甚至在这寥廓空间中不断逼压的危险气息,那种不详的氛围甚至就浮游在寰微书院上方,和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身边。

一定有甚么她忽略了。现在她没条件磨蹭。

晏崇虽然不像墨怀臻和木赟那样是十年前那场强国运动的一线执行者,却独独是这两个人共同的授业恩师。如果危险正在逼近,他必然也不能幸免。

她没任何闪避目不转睛盯着晏崇,这位德高望重的鸿学博士身材颀长瘦削挺拔,让人想到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的那种树,气势峭樾,风骨卓烈。多年前木阅微去绛州拜访这位父亲的故人时第一眼看见他多少有些惊奇,晏崇的模样并不符合她想象中学识渊永造诣深厚的古代学究的印象。她有点纳闷自己温文尔雅的父亲怎么会给这样一个气质宛如古树的人当学生,虽然木赟具体的长相她已经毫无印象,但总有个温文尔雅的影子。

晏崇压根不像一个学者,倒是很容易让人想起古书中荆轲那样的剑客。面容清隽,身姿挺拔,喜怒不形于色。但他学识的出类拔萃是实打实的,所以当初听说晏崇想回瑶京她就邀请他到寰微书院给她镇场子。多年来书院学生都知道有两个院首,一个是温雅狡黠跟着那个扶苏山庄的华公子浪荡的月寰微,一个是这个让人肃然起敬的晏老先生。

晏崇清隽面孔一顿,敏锐看了木阅微半刻,再认真看一眼墨怀臻,放下手中茶杯,道:“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

寰微书院地处偏僻多不接世,但木阅微素来认定哪怕是关门读书的学子也得留神身处的环境,所以京中消息还是会源源不断传到山上的。苏家的事情晏崇肯定多有风闻,魏无讳通过云浩陷害云岙的事木阅微当场处理,当时也没有意识到这个波折的重要性,所以晏崇并不知晓。

但木阅微现在要说出的话比这严重许多。她看了眼旁边把茶杯紧紧握在手里的墨怀臻,决定自己开口,并且尽可能言简意赅一语中的:“先帝是墨怀庸和墨予珩联手用血族秘毒谋害的,十年前那场深宫血案是他和父亲亲手策划。晏老,我必须这样不加遮拦地告诉你,是近来瑶京突然波诡云谲,我得知道现在我们身在怎样的危险处境。”

毫无意外地,晏崇手中的杯子直直跌落应声而碎。

她站起身,留晏崇独自消化这个消息,这只是个结果,除了墨怀臻告诉她的那些,木阅微并不知道太多因果和细节,但晏崇当初和他们朝夕相处,等他消化这个消息,他对当前处境的分析,肯定要清晰得多。

木阅微朝门外走去,快到门口听见晏崇声音在身后响起,苍老而破碎:“阿臻,你也出去,我一个人安静下。”

木阅微掀开帘子走到屋外,穿过回廊信步前行,最终站在一棵粗壮高大的古松下,古松积雪深压枝叶低垂宛如华盖。木阅微游目四望:寰微西苑本就是为冬居而建,故选址在几面环山的低洼地一处崛起的矮崖上。昨晚一夜雪,盛大的白勾勒出近处平原起伏开阔的轮廓,远处雄峭冬山黑黑与白白相染相间,一番寥廓骨感的意境。天涯霜雪霁寒宵,薄薄一层瑰丽的阳光洒落,视野所及称得上壮丽,有种江山如此多娇的心旷神怡。

她听到身后轻微的脚步声,知道是谁就没有回头,就是目光淡淡黯了一下,迅速恢复正常。

却听墨怀臻低沉的声音在身畔响起:“微微,昨天晦暝大师到底给你说了什么?”

木阅微指背揉眉间,一副很头疼的模样:“墨怀臻,我昨天说了,离开书院前会告诉你一切。”

身边人静了一会,后道:“可是现在你很着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木阅微感到短短几个字里有一抹温和的威压,和以往墨怀臻和她说话的语气有些区别。她心轻微一缩,偏头看了一眼墨怀臻,淡然道:“我知道,但是你放心,这两年我陪伴晏老的时日并不短,对他有了解,他不会撑不住。”墨怀臻这是责怪她不做铺垫就把这么惊心的消息传达给晏崇,这种问咎她情绪上有点不舒服,理智上却理解。不是迫不得已她也不会这么做。

墨怀臻霍然转身:“微微,我不是这意思。”

木阅微整个手掌干脆压在额头上,同样转身直视眼前的男人:“墨怀臻,我不想追问你到底什么意思,只要你相信我不是故意勾起晏老的伤怀,现在就不要问太多。我当下千头万绪,心事艰难。”

身边的人安静了一会,后道:“好!”又安静了片刻,小心翼翼道:“微微,昨晚我和你说我……”

这次木阅微心烦意乱摆摆手直接打断他:“殿下,我之前说过我并不在乎你有几个王妃的事,这话现在仍然作数。你昨晚告诉我那些你的旧情并不影响我们什么,我不是非要男人背个贞节牌坊身心干净一尘不染的菇凉。除非你认为会影响什么。”

这番话虚虚实实看看上去认真又杂着一抹调侃的意味,墨怀臻直视着木阅微的侧影,目光开始变得复杂和意味不明,阅微侧身对着他也有点芒刺在背。她暗暗深吸一口气,果断转身直视墨怀臻的眼睛,语气真挚而伤感:“殿下,昨天你说的很对,我心里藏着很多秘密。有些我自己都梳理不清。我相信在我养伤的这俩月墨予珩和墨怀庸肯定酝酿着一个巨大的阴谋和企图,对,是墨怀庸而不只像我之前想的那样是墨予珩,也并不是像我之前想的那样受挫就罢手。但我什么苗头都捉不到。现在我心乱如麻,不想再为其他事分心。”

墨怀臻深深凝视她狭黑澄澈的凤眸,最终相信了她现在确实没有心思挂怀那些所谓风花雪月。他转移视线遥望远处的山雪,没让木阅微觉察他眼底升起的黯然。却听木阅微轻声道:“殿下有心思在这和我你侬我侬,还不如抽个空去在墨潋瞳那里给我打听下那幅画怎么回事,哪怕晌午后和我一起去也行。我知道他小时候得到过你的照拂,你又是长辈,在你面前他应该会乖觉很多。”

她兀自啰啰嗦嗦,仿佛没留神墨怀臻离开的脚步,直到墨怀臻走远眼底一抹浓郁的伤感才肆意绽放:她可一点都不想再听墨怀臻哀伤惘然地追忆那个为他而死的间谍王妃,有前任在所难免,何况是墨怀庸胁迫威压圣旨厚赐的,但今早她后知后觉地认为和前任有关的那些情绪还是墨怀臻独自消受好。她并不乐意知道太多细节。所以设法堵住墨怀臻的欲开的口。

不远不近传来墨怀臻回应她刚才那个提议的声音:“好!”

约莫一个时辰后,她和墨怀臻再次回到晏崇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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