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那双眼能看透江彬似的,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之后几人一同围着吃饭,随意说了些关于京城的事,正德皇帝也提到了他新开的酒楼,又问杨一清那些个铁券可有收到,杨一清抖着胡子专心嚼米饭。
吃完饭后,正德皇帝便与杨一清等道别,杨一清又陪着他里里外外地走了一圈,行至书房,正德皇帝对着书架感叹:“哎呀!杨尚书的《文献通考》竟有二百零二册!不像我宫里头只寥寥六十册。”
杨一清胡子一抖下令将这二百零二册打包了给正德皇帝带着。
闲步曲桥,正德皇帝对着叠石假山感叹:“哎呀!杨尚书的这几盆盆景真是巧夺天工!不像宫里头那些个歪瓜裂枣……”
杨尚书面不改色地令下人将两盆盆景打包好给正德皇帝带着。
漫步花苑,正德皇帝对着一垂髫小儿感叹:“哎呀!杨尚书这侍童长得好水灵啊!不像宫里头那些个……”
“皇上……”杨一清轻咳一声道,“那是我长孙……”
正德皇帝“哦”了声,使劲揉了揉那垂髫小儿:“之前怎没见过?”
“今日方来的。”
江彬心道杨大人必是知道正德皇帝爱折腾才将长孙藏了起来,哪想在这里遇上,等正德皇帝一走,那没管住孩子的奶妈可得被数落了。
正德皇帝搜刮了一圈后心满意足地让江彬和张忠替他捧着书和盆栽上了马车。
回去的路上,正德皇帝把脑袋搁在江彬的肚子上:“你这些天可是在王继那儿过的?”
江彬有些惊讶,正德皇帝怎知道他并非住在自己家中?但转念一想,无论东厂西厂都是无孔不入的,正德皇帝若想知道谁的动向还不容易?于是点头称是。
“说说,都做了什么?”
江彬看正德皇帝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心中却仍警惕着,生怕他忽然问出王勋的名字,只挑些日常事务说。
正德皇帝听了会儿觉得没劲,挥挥手打断道:“想听你说句可心的,怎的比登天还难?”
江彬闭了嘴,正德皇帝自觉无趣,叹了口气道:“之前让丛兰递的那题本,被扣在了内阁,说是朝中并无此人。”
江彬一愣,这才明白正德皇帝亲自来找扬一清的用意。
关于之前那题本,内阁大学士们自然能猜到这所谓“威武大将军朱寿”落款是正德皇帝的戏弄,但即使如此,他们也敢于明着装糊涂,与正德皇帝打太极,这也难怪正德皇帝要“曲线救国”地跑来找尚在养病的内阁成员之一的杨一清当和事老,向同门师兄也即是如今的内阁首辅李东阳说情。但依照杨一清对正德皇帝的态度以及正德皇帝此时的唉声叹气来看,这事多半没成。这也难怪,杨阁老这把年纪了,只想致仕后过着含饴弄孙的清闲日子,他若掺和了此事,难保不会被秋后算账。至于在杨一清府上召见王琼、王守仁究竟是商议什么,便不得而知了。但正德皇帝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
“你叔父的事,我也让锦衣卫帮着查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令江彬心中一紧。这好似关怀备至的话同时也暗示着,正德皇帝仍旧在使唤依旧是锦衣卫指挥使钱宁,这也就表示,钱宁对他仍有威胁。
正德皇帝一双眼盯着江彬,捕捉着他脸上细微的变化,江彬感觉到那股探究的视线,忙换上恭敬的神色道:“多谢皇上!”
正德皇帝拖长了音“嗯”了声,闭上眼道:“阳明先生方才问你的话,也曾问过我。”
江彬一愣:“那皇上答的什么?”
正德皇帝笑了:“我道阳明先生不也曾深信朱子的‘格物致知’,连‘格’了竹子七日后方悟圣贤之言亦有差池?知行合一大抵如此,先生要我明赏罚、量情法、重纲纪,总先要允我有为己之心,有为己之心,方能克己,能可己,方能成己。”
江彬知正德皇帝这话是有意说给自己听的,不禁释然道:“皇上所言极是。”
便就摸着良知,悟这人欲与天理,何须在意世人眼光,百年后自有盖棺定论。
“你我本殊途同归,百官们既已替我想好了谥号,我又何必辜负‘武宗’之名?”
江彬皱眉,方要说什么,马车却停了下来。
江彬警惕地坐直了身子掀开帘子,就见了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跪在马车外头:“禀皇上,鞑靼王子巴秃猛可率兵五万攻入宣府,杀守备赵瑛与都指挥使王继。”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