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猎手的脸,是在前往白日镇之前。为了提前了解那里的驻守术士是何许人也,我特地查看了资料。资料上附带了猎手的照片,那是个面相刚正不阿的男人,浑身上下像是有着正气缠绕。说得夸张些,虽然我从来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但如果是在战场上与这样的人合作,哪怕是初次见面,说不定都会情不自禁地将后背托付给他。
第二次是在白日镇迷雾事件,他依旧是那张脸,气质却从凛然的正气转变为了癫狂的邪气。为了魅魔,他就连将自己应当守护整个小镇毁于一旦都在所不惜。而在解除魅惑之后,他又成了个沉浸于沮丧与自卑之中的伛偻之人,脆弱到好像连别人的目光都能够轻易刺破他的皮肉令其流血,只言片语都足以击碎他弱不禁风的躯壳。最后为了逃避那些恐怖的目光与话语,他不辞而别。
而第三次,也就是这次,他简直是成了会走路的尸体。这才过去了没到十天,他的脸色就变得苍白而又衰弱,挂着触目惊心的黑眼圈,而头发则油腻腻地伏在头皮上,后背像是骨头被谁打断了一样卑微地驼着。本来他就是个接近五十岁的中年人了,这会儿看着居然变得像是个要去棺材铺亲手给自己准备后事的耄耋老人。
若非我不可能认错与自己交手战斗过的人,哪里敢相信这个人就是猎手。
“猎手。”我试着喊了他一声。
他敏感地颤抖了下,又惊慌失措地扫视周围。很快,他便锁定了我的脸,然后瞠目结舌地瞪大了双眼。
乔甘草也好奇地看了过去,“他就是那个猎手?真巧啊。”看来她与猎手是初次见面。
要说巧确实是巧,但这种巧合在术士的世界反而不足为奇。在同一座城市活动的不同术士遇见彼此是很正常的事情。真正奇怪的地方是,猎手为什么会出现在天河市?
犹豫片刻后,猎手从车厢的人群里挤了过来,先是打了个招呼,然后说:“恭喜你成为了正式执法术士。听说你也加入律法阵营了。”
律法阵营就是列缺和猎手所在的安全局派系。顾名思义,这个派系里都是以隐秘律法为重的安全局术士。而隐秘律法则是安全局在执法和司法时使用的特别法律。
是的,安全局作为官方组织,实际上是个同时有着执法和司法权力的,无论怎么看都非常有问题的组织。
而这个特别法律的存在意义则在于,能够用来处理某些世俗社会法律不是很能兼容的问题。例如,假设有人被魔物以超出现代科学解释范畴的力量完全支配了心智,在此期间杀了人,那么他是有罪还是无罪。世俗社会没有那种案例,虽然也不是不能套用既存法律,但是隐秘律法对此更加有针对性。
猎手过去受到魅魔操纵,被迫杀害过很多人,最后却没有被定罪,也是隐秘律法的判定结果。但即使律法会饶恕他,他也不会饶恕自己吧。
“你现在不继续驻守白日镇了吗?”我问。
“在那件事之后,列缺剥夺了我白日镇驻守术士的职务,同时也给了我任务,要求我处理白日镇迷雾事件的善后问题。”他极其苦涩地说,“但是我哪里还敢停留在白日镇,就极力推辞了那个任务,然后离开了那里……”
“但伱是隶属于柳城安全局的术士吧,怎么到天河市来了。”我说。
“我也不敢去见那些曾经认识我的人。”他叹息,“所以我请了假,回到自己出生和成长的城市看看。”
“原来你是天河市出身的?”我意外地说,“那么你为什么到柳城安全局工作了。”
“天河市安全局的工作环境不是很好。”他似乎陷入了回忆,“我过去就是在天河市安全局工作的,但是零二年的时候,启蛰拉拢了我,说柳城是律法阵营做主的地方,所以我便申请调职过去了。”
启蛰这个名字我很陌生。
另外,乔甘草昨天也用差不多的发言批判过天河市安全局,那里的工作环境到底是有多差?
“启蛰是谁?听你的说法,他以前是柳城安全局的人?”乔甘草问,看来她也不知道启蛰是何许人也。
“是列缺的儿子。”猎手回答。
原来列缺还有个儿子……说来也是,列缺都快六十岁了,别说是儿子,哪怕有个孙子都不足为奇。
零二年,也就是二十年前……那时候列缺应该是三十九岁吧,即使列缺结婚早,那个启蛰当年也应该还是个少年人才对。
乔甘草却是奇怪地问:“儿子?我听说列缺没有对象啊……”
“他结婚过,只是他的妻子和儿子都在零五年不幸去世了。”猎手说。
也就是说,启蛰已经不在人世了。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