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中午的时候,钱秘书终於来了。
他不仅是人来了,还带来了一些急需签名的文件,於是蒋宁昭被叫醒,靠在床头,拿着钢笔签字,一边签一边难受地咳嗽几声。等文件都签完以後,宣和让女佣把午餐端了过去。
蒋宁昭坚持地望着宣和,但宣和完全没有妥协的意思,反而有种看笑话的快感。既然拿得起钢笔签字,还能跟下属讨论公司的事情,想必区区用餐也不在话下。他把水与药及中餐留下,回头便下楼,正巧与在客厅整理文件的钱秘书打了个照面。
对方确认周遭没人,忽然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嗯。」宣和答得坦然。
钱秘书脸上顿时露出一个「糟了」的神色,期期艾艾道:「该不会,真的是因为我之前说的那些话……吧?」
「不干你的事。」宣和在对面坐下,平静道:「说谎的人是他。」
钱秘书烦恼地抓了抓头,道:「那天回公司後,因为觉得你表情很怪,我跟蒋先生说了我们的对话,然後蒋先生的脸色就变了,变得很难看。」他说着叹了口气,「不过後来他来上班的时候,举止跟平常一样,我还以为那天的误会已经解释清楚了,没想到……」
「那不是误会,没什麽可说的。」宣和说着笑了一下,「你现在说了,我才想起来,他完全没有试图解释,大概是问心无愧吧。」
钱秘书一愣,乾笑起来:「总之,要是有什麽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随时都可以找我,不用客气。」
钱秘书离开以後,宣和待在饭厅里吃午餐,女佣却来通知,有客人来访。宣和走到客厅里时,贺崇岳正对着墙上一幅画审视着。
「你怎麽来了?」宣和问道,一时讶异,忽然想到可能是胎儿出了什麽问题,心底紧张起来。
然而宣和的臆测并未成真,贺崇岳笑着道:「我是来探病的。」他停了一下,又补充道:「刚才我打电话到蒋宁昭公司,本来想问他晚上有没有空,结果听说他病了,刚好我今天休假,就直接过来看看他。」
「早上医生来过了,他只是感冒发烧而已。」宣和说道,「你要去看看他吗?」
「当然。」
贺崇岳跟在宣和身後,两人上楼,蒋宁昭这时欲睡未睡,见到贺崇岳,只简短地打了招呼,便不再说话。贺崇岳也不以为意,拉了椅子在床边坐下;看这两人或许有话要说,宣和连忙下楼,让女佣准备茶水。
过了一会,茶水准备好了,宣和自己端着托盘上楼,门并未掩上,他才刚要走进去,无意间惊鸿一瞥,注意到贺崇岳望着熟睡的蒋宁昭,神情中居然隐隐藏着一丝柔情,宣和一时以为自己看错了,於是用力眨了眨眼。
对方听见了他的步伐声,忽然抬起脸,露出了宣和所熟悉的笑容,说道:「谢谢你,我刚好有些渴了。」贺崇岳说着接过红茶,喝了两口,表面上完全没有任何异样。
……是错觉吧。宣和这样想着,也露出微笑。
贺崇岳没待多久就离开了,宣和送客以後,回到房间里,替蒋宁昭换了冰袋,在床的另一头坐下。
蒋宁昭睡得极熟,脸颊上浮着一层红晕,身上厚厚盖着两层棉被,额角都微微有些汗意,似乎是热得受不了。
宣和抽了纸巾,替男人擦了擦汗。
先前与钱秘书交谈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希望蒋宁昭解释的;即便知道对方对他的欺瞒,也依旧如此期盼。然而蒋宁昭什麽都没说,宁可与他这样相敬如宾地冷战,甚至不曾为说过的谎言辩驳什麽。
不知过了多久,蒋宁昭睁开眼,复而闭上,或许是睡迷糊了,居然伸手过来抱他,宣和猝不及防被紧紧抱住,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他试图挣脱,但却没料到对方力道太大,宣和挣扎许久,仍是动弹不得,索性放松了心神,靠在对方怀中。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没什麽好矜持的。他这样自我安慰地想着,微微抬脸,瞧着男人的睡脸。
蒋宁昭的面容极为平静,彷佛什麽也不曾发生似的,宣和这样瞧着对方,又被紧搂着,恍惚之间都要以为两人之间的冷战只是梦中的情景,然而这个念头一出现,他立刻就清醒过来,不自觉抿紧了唇。
「……别动。」蒋宁昭的声音低沉沙哑地道。
宣和意识到对方醒来,平平道:「松手,我要下床。」
「不。」对方拒绝得乾脆俐落,唯恐他听不懂似的,又补充道:「不准你走。」
「你凭什麽不准。」宣和反问。
蒋宁昭沉默下来,竟然有些词穷,很快地又道:「原因不重要,反正我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