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悠来云梦谷里三年,和慕容无风说过的话,除了在医会里因切磋医务而不得不说的之外,加起来还不到三十句。先生有自己的病人,通常不多,却是最棘手的。谷里所有疑难病症,其它大夫处理不了的,最后总要转到他的手上。有时候,各大夫自己手头上有了难症,也会请先生移步到自己的诊室里商榷。倘若不忙,先生总是会去的。有时一坐就是一整天,午饭和晚饭都摆在诊室旁边的小厦里。大夫们来自不同的府县,各人的馆里做着各人的菜。先生也不挑剔。他吃得不多,但什么都可以吃。这种亲炙的机会,没有人想错过。吴悠也请先生到自己的藕风轩里来过两次。折磨了自己好几天的病人,到了他手上,很快就药到病除。午饭的菜是她头一天就开始精心准备的,清淡而精致。可他却推脱有事,匆忙地走了。他从不在藕风轩里用饭。&ldo;一共才五个字,用不着看这么久罢?&rdo;月儿看见她发呆的样子,也把头挤了上去:&ldo;我也看看,&lso;紫苏汤&rso;,会不会是字迷?或者藏头诗?&rdo;&ldo;胡闹。&rdo;她一把推开月儿。小心翼翼地将纸笺收起来。毕竟是他的亲笔字啊。&ldo;晚上做什么?&rdo;&ldo;读书。争取不要老让先生给我写红字。&rdo;&ldo;处方儿又写错了?&rdo;&ldo;也没错,只是缺了点什么而已。我今晚要用功,你可得陪着我哦。给我研墨。叫上琴儿。&rdo;月儿冲她挤挤眼:&ldo;他晚上做什么你知道吗?&rdo;&ldo;做什么?&rdo;她淡淡地问。&ldo;我刚碰到赵总管那里的小佩,她说谷主晚上要出去。只肯带两个随从。吓得赵总管差一点儿给他跪下来。&rdo;&ldo;哦!&rdo;她吃惊了:&ldo;他怎么能?怎么可以?&rdo;&ldo;谷主的腿虽然不方便,却可以骑马呢。就是不知道他出去干什么?&rdo;&ldo;自然是有了急病人,要出诊。&rdo;&ldo;不是。谷主从来不出诊的。&rdo;月儿从小就在谷里长大,知道的当然比吴悠要多。&ldo;你那天说的那位楚姑娘……她……她还住在竹梧院?&rdo;&ldo;这个……不知道。只知道谷主今早起来得很晚,还有……他的身子好象有点不太舒服。在蔡大夫那里坐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回竹梧院了。&rdo;心又乱了起来。禁不住问道:&ldo;他怎么不大舒服?是不是心疾又犯了?&rdo;&ldo;好象是。就算不是心疾,这几天的浓雾和湿气,他也受不住。&rdo;&ldo;可是,他晚上还要出去?&rdo;&ldo;嗯。要不,赵总管怎么会担心着急?&rdo;&ldo;他总是不顾着自己的身子。&rdo;她轻轻地叹了一声。又把身子倚在榻上:&ldo;月儿,帮我把灯拿来。我就在这儿看一会儿书。你和琴儿去歇息罢。&rdo;今天晚上,她突然觉得一切都没有了兴致。晚灯初上,袅袅的炊烟中神农镇隐约可见。马蹄踏着古老的青石板,发出一窜脆响,一过镇门,蹄声便迅速地淹没在了嘈杂的人群之中。&ldo;听风楼&rdo;本名&ldo;临江仙&rdo;,是神农镇里最大最有气派的去处。只因楼在江边,不论你坐在哪个位置上都会听见呜呜的风声,所以干脆改了个名字。神农镇和别处不同的地方,除了药铺多,医馆多,客栈多之外,就是酒楼多,几乎每隔十步就有一个。大小各异,满足各色游客。到这里来寻医问药的人因病势缓急,多半也会在镇里逗留个十天半月,病人,加上陪同照顾的人,自然是一大笔花销。是以酒店虽多,却个个都还有生意可做。加之病来不分节气,一年之内的任何时候都会有病人来,所以生意简直都不分淡季旺季。听风楼大约要算其中最为红火的。手注香茗,腾腾的茶烟袅袅升起。荷衣刚进大门就有小二殷勤地过来招呼。她却因为口渴,先要了一杯菊花茶。茶盏是黑釉所制,一注沸水,片时功夫,菊花便在杯中盛开,好象水墨画一般。一流的名店当然要用一流的器皿,这黑釉茶杯仿照的是宋代的式样,宋人喜欢斗茶,茶色贵白,是以黑釉茶具最能显出茶色。如今市面上仿制虽多,却多为大户人家所藏。荷衣游荡江湖,吃过无数家酒店,象这么大量使用如此昂贵茶具的酒家还真是不多见。不过,听风楼的菜价也贵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