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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第1页）

主任说着就恶作剧地把话筒递给了我。于是，我听到话筒那边传过朗朗的笑声。未曾谋面的洪发现是我接了电话，笑声戛然而止，局促地说：&ldo;对不起对不起，别听你们主任的，我没那个意思……我派车来接你好么，千万别推辞，总得让我有个道歉的机会是不是？&rdo;

不知怎么，对陌生人向来矜持的我居然也脱口开起了玩笑，说：&ldo;你没那个&lso;意思&rso;，是什么意思？&rdo;看到他被我问得支支吾吾，我心中乐不可支，又进一步穷追猛打：&ldo;大经理，只派车算什么道歉，太轻描淡写了吧？诚意大大不够。&rdo;

我这么一说，洪又发出了朗朗的笑声，说：&ldo;这么办，我亲自为您开车！&rdo;

我坐在洪亲自驾驶的红色&ldo;桑塔纳&rdo;里，才觉出自己的失常。洪的名字，对于我早就如雷灌耳了，他是这个时代的骄子，市场经济与新闻媒体上双重的风云人物。我对这种人总是敬而远之，不是我有什么&ldo;清高&rdo;，而是不愿像不少同行和社会上其他人表现的那样，让春风得意的洪他们认为这世界都匍匐在&ldo;经济&rdo;的成功者脚下，只要你财大气粗，任何人都会对你趋之若骛。

然而从这一刻起，该发生的已注定要发生，一切都不可阻挡，也无可挽回了。

我无数次问着自己，我和洪，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ldo;爱情&rdo;的质地究竟是什么？

的确，按照社会上的眼光，他最突出的优势是在&ldo;物质&rdo;上。从这个方面，洪能给以我的，是揭示了另一个世界的生活，这种生活，我和健奋斗一生可能也无法获得。

但在这一点上，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害怕面对自己真实的内心，在我与洪共同漫游的那个短梦里，无论&ldo;物质&rdo;怎样的丰厚，都只是&ldo;背景&rdo;上的东西，次要而又次要。我们的相互吸引来自我们自身，以洪的年龄和阅历，他睿智、练达、宽容，和他相处，我从未有过地自然和松弛，我的心态与举动，常常令我自己都觉着惊奇，仿佛换上了一个全然陌生的&ldo;我&rdo;：我竟也这么会任性撒娇、这么会胡搅蛮缠的么？

某种意义上，洪使我找回了钧给过我的部分感受。但归根结底……哦，少年的钧与中年的洪没有任何可比性。在洪面前，我是理直气壮的&ldo;小女孩&rdo;，我可以尽情舒展自己的个性和情绪，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想不讲理就不讲理……对这些，洪一概的欣赏，一概的包容。有时我无端地发过脾气，自己都觉得&ldo;形象丑陋&rdo;，对他说，你别这么&ldo;好&rdo;啊，要惯坏我了。他却说，小姑娘，我就是愿意宠你惯你，受你的气也愿意。我说，为什么？洪说，我也不明白，或许，这就叫&ldo;缘分&rdo;，前生注定的？

我的感动是语言形容不了的。因为洪的身边，真可说&ldo;美女如云&rdo;，相比之下平平凡凡的我，凭什么得到这一切呢？

由于洪，我深深理解了莉说过的&ldo;没有明天&rdo;。只怪我们的&ldo;出生&rdo;不同步，我们相遇得也太迟，洪有善良温顺未老先衰的妻子，还有一双已长大成人的儿女，他们和洪分享着一个同甘共苦相濡以沫的过去，那个&ldo;过去&rdo;里面没有我的痕迹，更没有我的位置；我也有健和幼小的儿子，虽然洪给我的都是健所欠缺的，我又怎能只顾自己，狠下心用&ldo;抛弃家庭&rdo;来伤害他和儿子？

和洪的故事，使我迅速地成熟。我沉陷在梦中，又清醒地知道这注定只是一场&ldo;梦&rdo;。我们谁都没有提到过那两个梗在我们之间的字眼：&ldo;离婚&rdo;与&ldo;结婚&rdo;。他在无言中，让我深深地感知到，他的婚姻尽管没多少快乐可言，他却决不会放弃责任。只是有时候，他会从心底发出一声叹息：&ldo;小姑娘，我真想回到你这个年龄，那样，我们能一起长大，一起走到今天了、走到永远……&rdo;

他的叹息，使我心痛如刀搅。

如果说这个不应该的&ldo;梦&rdo;来得有几分迷乱恍惚，它去得却平静理智。我们都不是那种善于用&ldo;玩世不恭&rdo;处理生活的人，既然知道没有&ldo;明天&rdo;，不如尽早打住吧。

我和洪对坐在一家酒巴暗暗的灯光下，一缕萨克斯乐曲好象从遥远的天外传来，潮湿而忧伤。我们彼此替对方斟上酒，眼睛凝视着眼睛，轻轻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那晚上，我们几乎没有说话，只是一杯一杯斟酒，最后喝光了整整两瓶&ldo;干红&rdo;。奇怪的是我们都没有&ldo;醉意&rdo;。最后，在我的坚持下，他先于我离开了酒巴。我望着他的背影，一次次把涌进眼里的泪水硬吞回去。我想，结束了，就这样。但今生有了与他的相遇，过一个如此的&ldo;梦&rdo;，已经很奢侈，很该感谢命运了。

我走出酒巴，意识到洪并未远去，他站在酒巴旁边路灯照不到的角落里。我克制着自己没朝他那边看，伸手拦住一辆&ldo;的士&rdo;坐了上去。

同在一座城市，此后我和洪再也没有见过面。行走在茫茫人海里，有时我眼前却会突然一亮，以为邂逅了洪的身影……这种瞬间，我的心跳会骤然停止。

但仅仅是瞬间。那个&ldo;梦&rdo;，它确实永不再现。而只要拥有过，就足够滋润一个女人的一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