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员夏冰清是在三江本地招聘的,本科生,有两年国企工作经历,她在完成本职工作的同时,兼任着史晓明的勤务员。
夏冰清给申巍沏了杯龙井,没有马上离开,她在等史晓明的下一步指示。
果然,史晓明吩咐她道:“小夏,你去大唐订个包间,菜要他们随意安排,对了,要有螃蟹,我这哥们,最爱啃螃蟹,大约十二点到。”
待夏冰清离开,申巍竖起了大姆指:“大唐好牛,你更牛,生子当如史副总,你小子现在可出名了,资助贫困学生是件大善事,听说你都有小孩了。”
申巍说话还是那样跳跃,史晓明哭笑不得。
“说说,你这几年都干啥去了?”史晓明不愿谈家事,只好引开话题。
“说来话长,你离开三江后没多久,我就外派到离上海不远的舒城市,那里有个开发区,我在开发区厂房工地上做材料员。舒城美女真多,可惜我没艳遇,中途溜去过上海几次,还是上海好,城隍庙小笼包可好吃了,我一口气吃了三笼,就是太贵了。”
说着说着又跑题了,史晓明真是头痛,他想把话带回来:“老哥,既然那里有美女看,干嘛还回来。”
“不回来等死啊。”申巍心有余悸的道。
“何出此言啊,在舒城,盯着美女看会被枪毙么。”史晓明觉得很奇怪。
“还不是项目经理太贪了,做了两个亿的工程,反过来倒欠人家材料、人工、机械费上千万,他阎王爷一拍屁股跑了,我们这些牛头马面可都遭了殃,日日挨债主的打骂,就差没骑木驴游街示众了。”
“项目经理不回去处理么?”
“回个屁,他一踏入三江,就宣布脱离组织,说不再是三江建工的奴才了,他买了个140平的湖景房,另外还买了五个门面,做起了收租公的幸福生活,你说他得贪多少钱。那房子两千三一平,三室两厅,两个卫生间啊,就不知他买车了没,史晓明,你开什么车,等会去吃饭时开上,大唐啊,天,今儿要多嚼点螃蟹。”
“在三江建工,除了项目经理,最肥的就是材料员了,你就没往家里划拉点什么。”史晓明主持项目部工作以来,深深体会到了一点,工程中材料的进出存在巨大猫腻。
“项目经理一手遮天,涉及利益的事,他从不放权。”申巍下意识摸了摸上衣口袋,里面有张存折,存折里才存了十四万的一年期定期,这是他在舒城收的材料商进贡钱。
如果说项目经理是宰相,他申巍就是把门的,不孝敬他这个门房,供材料的连宰相的屁也闻不到。
“既然有大军围城,那你们是怎么回来的。”
“公司迟迟不派人来擦屁股,在舒城,各路催债的人联合起来,把我们软禁在工地,日夜巡视,工地成了监狱。我们这些小啰啰只有各显神通,我是半夜翻墙跑回来的,资料员装阑尾炎,跳医院窗户跑了,安全员捡了破衣破裤,用锅灰抹了脸,混在民工队伍里才出来,其他人只有坐等救星了,你不知道,真是惨,一天三顿馒头,榨菜还不是涪陵的。”
史晓明知道,申巍话里面纵然有夸张成份,但也应该八九不离十,没想到三江建工已然到了这种境地。
“是天灾,更是人祸。”史晓明道。
愣了一会,申巍马上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的确,要说大环境不利,可人家民企为什么就在开发区干得风生水起,管委会开始是尊重我们三江建工的,但到最后,竟闹到下通谍要赶我们走的地步,而那些民营建筑企业,则是干一个工程,就赢一片赞誉,交一帮朋友。”
申巍难得说话没有跑偏,想来他对三江建工的没落已是痛心疾首,他也很想探讨这其中发生了些什么。
“我听周序说过,他所在的樟城工地,项目部人浮于事,大家热衷于争权夺利,拉帮结派。领导们喜爱灯红酒绿的夜生活,隔三岔五的就要去卡拉卡拉,泡泡舞小姐,材料,人工浪费极大,工程是做一个赔一个,独独肥了项目经理。”
史晓明本来想说肥了项目经理和材料员的,但念及申巍的职务,便把材料员三字咽了回去。
“项目经理有无限的权力,却没有半点监督和责任,是三江建工的这些钦差大臣害死了三江。很多国企行事,如同关公战襄阳,华丽傲气却不实在,待到民企白衣渡江,便是身死城灭之日。”史晓明最后总结道,这些话他是听周序说的,不过是转述而已,他对三国演义可没什么兴趣。
“史总精辟啊,不干建筑也能去大学教历史。上梁不正下梁歪,公司最高层也没几个正经人,听说啊,甘总已经被停职调查了,一场风暴即将来临。好几月没领过饷了,老职工也闹过几回,后来聚的人越来越少,下岗买断的人有上万块买断钱,还能吃低保,就没人闹腾了。低保有三百,也有两百,不知怎么算的,常和我斗地主的好几个在吃低保,活得还挺滋润。你地主斗得怎样,深州那边怎么玩法。”
申巍又开始没边没际,史晓明恰好来了电话,阻止了申巍同志的滔滔不绝。
在“大唐”嚼了五只大闸蟹后,申巍终于亮明了此行的目的。
“我即将下岗,请拉兄弟一把。”
史晓明惊讶道:“你小姨不是韩萍么,她管人事的,怎么会轮到你下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