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程逸的暴怒,程墨反而冷静了下来,一动不动任由程逸拉着,承受着他的怒气,半句话也不说。
程逸双眼赤红,布满了血丝,整只手都在颤抖,好奇怪,明明小时候交好到如亲兄弟的两人如今却一见面就剑拔弩张。
明明他们刚认识那几年,程墨还是个安静乖巧、连话都不敢大声讲生怕吵到别人的糯米团子。会给他分享糖果;帮为躲避一对一上课而装病的他打掩护,然后两人在房间里一边警惕着房门口一边快快乐乐地玩乐高、纸牌、手游、趴在床上看同一本书;会在程家一跃挤进京城豪门前四,他不听叮嘱,跑出去玩差点被绑架而被父亲打时,程逸会张开双臂挡在他面前,固执得说什么也不肯让开,在父亲终于放过后,两人立马露出笑脸,拥着对方的脖子回房间庆祝……
是从什么时候起就变了呢,是程墨突然消失,整整三个月不见踪迹,派出所有人去找都无功而返,年纪尚幼的他什么都做不了,每天就守着大门等待,等待住在他家的好兄弟回来。
实在等不住的时候,他翘课去了季家寻求帮助,因此认识了季时喻和齐枫,断断续续的相处中也成了朋友。
三家连同警方最后终于找到了人,他欢喜极了,在门口站了一整天,看到的却是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程墨。不,那个时候程墨还不是程墨,他一直叫他“墨”,却从不知他真正的姓氏。
后面过了一周程墨醒来时,眸子里却是一片死寂,从此性情大变,变得冷漠、孤僻、易怒,再不愿靠近他。
那时候小啊,冷脸贴了几次冷屁股的程逸也来了脾气,心想绝交就绝交,我不是只有你一个朋友。等稍微大了些之后,程逸再想跟程墨说话时,却不知如何开口又从何说起,他本就不善言辞,在程墨来到这个家之前,他才是冷漠孤僻的那个。
原来十几年的时间褪去的不止是表面的稚嫩与待人处事的心性,还有对曾经伙伴的态度。
程墨站在楼梯口的角落位置,半张脸都在阴影下,半垂着的眸子看向仍拽着他衣领的手,晦暗不明。
程逸顺着他的目光低下了头,猛然收回了手:“对不起。”
程墨没有说话,须臾,突然笑了一声,像是深夜里寒冷的严冬里,吹来一阵锐利如刀子般刺骨的凉风:“你想让我说清楚什么?”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程逸终于问出了口,深呼吸着平静下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失踪那么久,又为什么会受那么严重的伤,为什么一醒来就变得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什么什么样子?暴躁、孤僻、乖戾?”程墨重心放在左脚上,半倾斜着身子,原本淡漠的语气突然就染上了怒气,一拳狠狠打了回去。
如刚才几乎一模一样,程逸也被打得退后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这是我还你刚才的一拳。你以为我很想这样吗?程逸,你给我记住了,是你们程家对不起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报复!每次看到你还有你爹那张伪善的脸,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恶心。”
“至于发生了什么,你不是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从小到大不管我犯了什么事,不管我再怎么无礼,程戚都不怒不问,心甘情愿地养着我这么个祸害,对我百依百顺有求必应吗?那是因为,他问心有愧啊。”
程逸喘了几口气,脸涨得通红:“你什么意思!”
见他如此的模样,程墨愉悦地笑了,笑得捂着肚子:“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去程戚啊。哦,我忘了,那种见不得光的事他怎么可能说,估计都恨不得知道那件事的人都死光了才好。”
“程墨!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胡说?”程墨冷笑一声,“怪不得你和季时喻能玩到一起,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们两家都一样龌龊虚伪。”
程逸只觉一股气血涌上心头,遍布全身,一个箭步冲上去,和程墨扭打在一起,两人皆出手一点都不留情面,透着毫无章法的蛮劲,像是在拿对方出气,谁也不让谁。
“够了。”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传进两人耳朵,大门外走进一个西装革履中年男人,“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
程逸率先停手:“爸。
程墨嘁了一声:“装模作样。”他低头整理凌乱的衣服和头发,眼中的不屑愈发浓重,整理完后,慢悠悠地上了楼梯。
程逸蹙眉,脸色并不好看,看着程墨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后,才回过头,顿了顿,再一次问出了那个他不知问了多少遍,却没有一次得到回应的问题:“爸,您知不知道,他……”
“此事我已经知道了,就此作罢。”
程逸不甘心:“可是……”
“他想做什么由他去吧。”程戚平静地看着楼梯拐口,眸色深沉到无法让人窥探到一点情绪,“你只需要记住,这是我们程家欠他的。”
听到这话,程逸原本就蹙着的眉头更紧,许是与程墨打了一架心里窝着火,此时也有些沉不住气:“爸!就算我们欠了他什么,这么多年也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