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么想着,走出建筑物。
福泽先生对我招手,「来这边。」我跟着他到建筑物的后方,拨开沿途的树枝走上一阵子,接着看见一座像是巨大管子斜插入地底的水泥构造物,它的模样令我联想起堡垒,看起来很有历史。水泥表面完全荒废了。
我靠近一看,福泽先生在旁边说:
「这是以前斜矿坑的遗迹。」
很多地方都会以产业遗迹的名义保留这样的设备。不过,眼前的设备别说是保留了,就连标示由来的说明都没有。似乎因为如此,大众才会很认真地传说这里是奥山家的碳矿遗迹。
「我认为这里的确是小型碳矿的斜矿坑遗迹。」
矿工从这里前往地下坑道,前往和死亡相邻的地底。
考量这里的位置,是碳矿的可能性很高。既然是严酷的劳动场所,应该也发生过意外,甚至出现死者。整座遗迹已经倾颓到和周围地面差不多高,看似屋顶的覆盖物下放着一些不知何人丢下、生锈得破破烂烂的铁桶和灯油桶。
从草原中唐突出现的遗留物,比传闻「闹鬼」的废墟更有存在感。
之后,我们改变方向前往市区。回到饭店吃完饭后,再次驶上夜路进入住宅区。
这是极为普通的街区,只有冰冷的街道和悄无人声的住宅。有新建的独栋住宅,也有历史悠久的人家,还有公寓、大厦、便利商店。司机将车停在学校旁边的路上,我们下车走在夜路上。在庭院蓊郁的古老住宅和寂静的公寓之间,有一条夹在漆黑肮脏水泥墙间的狭窄小巷。
就是这里,平山先生压低声音说。他前几天来采过路。我们留意着不要吵到周围居民,悄悄踏进那条小巷。
小巷由没有经过整理的地面和老旧水沟组成。水泥制的水沟盖损伤得非常严重。显然很长一段时间被弃置不顾,不会受到保养维护。再往前走一点,路灯就照不到了,因此平山先生打开一支笔型手电筒。我们身上都有手电筒,但不敢轻易打开。靠着平山先生手上微小的光芒留心脚步,在小巷里前进。
一侧的住宅庭院中,树木长得十分茂盛,看不到建筑物的样貌。
我感受不到任何声音和气息,不知里头是否真的有人居住;另一侧的公寓住户似乎很少。面向小巷的围篱前有一条铁制通道,而面向通道的窗户中只开起一扇。而通道的照明只有一盏快熄灭的萤光灯。六扇看似三合板的门并排着,不论哪一扇的装饰板都已经剥落。
沿着住宅的小巷在公寓后方转了弯,再走几公尺,有一扇倾倒的大门。那是一扇有着石瓦屋顶的木头大门,旁边还有便门。以前应该是气派的大门。现在门扉拆了下来,屋顶也歪了,还有一半的屋瓦掉落在地,到处都找不到门牌。
我们经过拆下来的门扉踏进里面,这其实是非法入侵。
庭院的树木和杂草在门的内侧乱长一通,非常茂盛。我们轻轻拨开自由奔放生长的树木,小心在树丛中前进,很快就发现了衰颓的旧屋。
小巷弄破败的氛围很难让人意识到原来建筑物这么巨大,占地非常广。包围这栋建筑物的不仅是庭院中枝繁叶茂的常绿树,还有附近古老住家中枝叶茂密的庭院。因此,仅管我们看得见疑似建筑物的部份形貌,但看不到面朝废屋的窗户。
这栋建筑物恐怕是连接马路的小巷不够宽,没办法当成建地使用才遭弃置。而且这块土地虽然很大,但不拆除围绕废屋原址的住家或公寓、拉出一条道路,便无法盖新建筑。
废屋看来是平房,歪斜的屋顶还没掉下来。墙壁也还没一朋塌,倾斜程度尚未达到危险的地步。入口朝向前院、玻璃格子窗的玄关还看得出原形。玄关旁一道檐廊的木板套窗几乎都关上,只有一扇打开。
平山先生站在窗前指着屋内。我们过去一看,有一扇玻璃破碎的落地窗半开,大家便从那里进入建筑物。
我们从踏进小巷以来都没开口,周遭的死寂逼众人保持沉默。但当我们站在覆盖着一层落叶和尘埃的檐廊上时,平山先生终于小声开口,「应该没问题了。」接着打开了手电筒。
「周围的房子好像都没住人。」福泽先生说。
「似乎也有空屋。不过我昨天探过路,这里都有人住,只是无论哪户都是老屋了,想必都是老先生、老太太安安静静在此生活吧。」平山先生接着说,「对了,其中也有个性顽固的老人家,如果发现我们偷偷潜进来,一定会毫不留情报警。所以我们还是小声一点。」
万一发生什么事,我会拿出名片说这是取材好拖延时间,请各位趁机逃走‐‐平山先生的编辑笑着对我们说。
跟着轻声笑出来的久保小姐,不知何时紧紧地靠在我身边。我伸出手臂,她便紧紧勾住我。
「你不害怕吗?」
她低声问我。这种程度还好,我回答她。
我以前去汤布院的某栋废弃饭店探险,那里的建筑物更有压迫感,但我一点也不怕,反而是感到有趣的情绪压过了恐惧。我过去在某家出版社的别馆探险时,也是丢下惶惶不安的编辑和经纪人,径自往前走。
「脖子不痛了吗?」久保小姐问。
我现在很兴奋,所以一点也不在意,而且也吃过止痛药。只是一会儿弯腰、一会儿跨过地上的东西,不免有点拖拖拉拉,要请大家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