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举之后的承远一干人,并未回到鸿胪寺,在曹正催促下,他们要出城去见刘晏僧。
自从承远初次入驻鸿胪馆以来,直到贡试结束,其实曹正和刘晏僧已经商量了多日了。直到现在承远才知道,当初还有刘晏僧到郭威府上那一晚的会面。
现在路上和承远商议,曹正首先提到了其中的第一个问题,那就是邓州立南京的留守人选问题。据刘晏僧说:陪都所辖几个州要分权,而朝廷要削兵权,他这留守的职位有被架空的风险。
承远细细思量了一会儿,便回答曹正道:“此事节帅倒不必过于担心,要知道,假若朝廷真要集中央之权,分地方之权,那么此事绝非单单拿咱们开刀,而是谁都跑不掉。”
“嗯,说下去!”
承远见曹正点了点头,便续道:“依我之见,唐末以来几十年的中原乱局只怕快要有个头了,君不见这两年之内,朝廷的调度何其频繁?只几个月间,刘帅从许州来邓州,那刘信则自滑州至许州,邓州威胜军原本的节将常思则改至璐州,期间反乱之力虽你方唱罢我登场,类似于唐、晋时期的此起彼伏,但规模、反响皆越来越弱,因此既然这军政分家统归中央之趋势谁都跑不掉,那么若是被第一个下手了,反而条件最优,是好事。”
曹正赞道:“说的不错,与我不谋而合。况且现在细细想来,郭枢密即使真要撤掉刘帅的兵权,那就要挑一个有能之人,这个人不光要有才干,还能让苏相公、郭枢密两方皆大欢喜,又要和刘晏僧在军政并不合一之局平和相处,如此的要求实在太难,短时内只怕找不到此人。”
承远大点其头:“此事我亦与你略同。另外即使真的被郭枢密找到了,这人也暂且抽不开身。”
“这个却是为何?”
承远不答,毕竟他知道,随后的一两年会发生什么……
然而屠牛案之事,两人却均觉得事情不是很妙。
屠牛案之事之所以凶险,关键就在于案子可判可不判,可翻可不翻,刘晏僧当初给胡栾者递了条子,条子现在又在胡栾者手里,那么决定事态发展的关键,当然就没有掌控在刘晏僧手里。
然而这个决定性同样不掌握在胡栾者手里。
如果当初真的杀了陈宝选崔彦一伙盗牛者,那么朝廷可以用滥杀的罪名治罪,而审案时刘晏僧所递的条子,正好就是要求胡栾者滥杀的,如此一来刘晏僧有罪,胡栾者则没有干系。
反之,若现在朝廷有人要反过来,以“私纵屠牛案犯”来治刘晏僧的罪,那么虽然事情的责任仅是胡栾者的,但他们只要控制住胡栾者,让他伪造刘晏僧笔迹栽赃即可。当初审案时现场众人皆知刘晏僧递了条子,但胡栾者并未公示条子的内容究竟是什么,而是拒绝了双霞寺僧的无理要求。
胡栾者若是小人,当然会为了脱罪而配合伪造文书,反之若是他刚正不阿,那么朝里的某些人依然有法子。比如刘晏僧和曹正只要一想起武德使李业手下——那些精通刑讯逼供手段之人,便不寒而栗了……
对于他们来说,唯一的机会就是靠郭威,靠郭党死保,刘晏僧和胡栾者才能脱离危险。
承远却非常乐观,读过史书的他早就知道屠牛案的结果:之前邓州杖责了案犯后流放他们,而府衙的内鬼则是勾结寺僧的判官史在德,此人递上明发的奏本。最终刑部大理寺复审后维持原判,并以恶意诬陷重臣之罪,将邓州判官史在德杖杀。
正因如此,当承远听到郭府的事情后,毫不犹豫的对曹正述说了自己的看法:
“刘帅绝无危险,朝廷自有秉公持正的权要之人,会尽力保着他。”
曹正也同意这话:“按理说确实如此,但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朝里却没有任何消息,表面上确实是风平浪静,但我总觉这气氛有些诡谲。”
承远知道曹正完全就是杞人忧天,不过自己之所以确信此事结果的原因,又不能解释给他听,总不能说自己是穿越的,能预知未来吧?
眼见离城门口越来越近,承远却想起自己还没和窦染蓝、王溥二位友人告别。
“叔直公,我们见了刘帅后,要径自返回邓州么?”
“当然不是,你得在京里继续等着,回头等放了榜,你还要进大内面君呢。那时你就要学些见到皇上时必要的礼仪,反正这多半个月来你见过的场面也不算少了,无论如何当无大碍。”
“没有覆试了么?”
“本科(戊申科)的贡试并无覆试,幸而如此,不然你这空子倒没那么好钻了。”
承远又想到一事:“叔直公,你又如何知道我定能面君?”
曹正笑道:“你是朝中邓州抬陪都一派所内定了的,就算应试时没写太全,那么即使未可钦点夺奎,头甲一等应该跑不了。不过这样家碟空置的来路,倒也别指望做什么实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