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远尚未从激烈的杀戮中回过神来,他毫没有闭目待死的意思,而是依然狠狠的瞪着敌兵的眼睛,对方被他狠巴巴的样子吓了一跳,不过到底是职业军人,那人冷静了一下便抬起枪杆,就要扎下去。
在危机之中承远凭着求生的本能及时抓住了对方的枪杆,这一枪也就暂时没有刺进自己喉咙,然而对方继续将枪尖向下压,而且是在马上就着自身的重量向下用力,承远只凭臂力怎么可能赢过人家?眼见那枪尖离自己的咽喉越来越近,承远的力量也几乎要耗干了。
正想自己立刻要命丧于此时,那人的劲头却瞬间松了,承远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发现对方后脑已经中了一发弩箭。
他环顾周边,发现原来是不远处的石守信端着一把臂张弩冲他嘿嘿笑着。
“我去!石三哥!又是救命的大恩啊!”承远见石守信的部下也纷纷杀到了马圈这边,心中大喜。
裘飞虎、承远两人刚才遭遇的这场恶战持续时间很短,虽不能叫惊天地泣鬼神,不过也真是凶险万分。此时增援的士兵已经和他们合流,大营里的军马也彻底安全了,他二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石守信双手挥舞着一把长刃大唐刀,犹如砍瓜切菜,对面来者皆望风披靡。他一边大砍大杀,却还腾出功夫和承远二人喊话:
“奎星公,裘教头,你们实在打得筋疲力尽了,后头的事儿就交给我们弟兄吧,你们赶紧把自己刚刚杀出的功劳整一整,这才是正经!”
“少来了石三哥,”承远知道他是提醒自己赶紧割下方才杀却的敌兵脑袋准备报功,省得被别人抢走,于是笑道,“这里除了我和裘教头,也就是你们了,咱们自己兄弟可没这些顾虑!”
说罢他重新跨上了马,准备接着杀敌。
“公斗且慢!”裘飞虎将手中的长矛扔给了他,“现在情势又变成敌寡我众,咱两个只要策应石守信这一哨人马即可,此时用一丈多的长枪更加趁手。”
承远接过来应了一声,心想有个教头给自己开小灶真是不能再好。
裘飞虎换过承远的短矛,又俯下身子拾起了一只七尺铁枪,干脆双手并用当做双枪使了。
这一场恶战其实只拖延了小半个时辰,对于承远来讲却简直是一生中“最长的十几分钟”。不过他们拖延的这一小段时间倒也足够了,郭荣的兴捷军反应何等迅速?这时各厢各都基本上都已经按照春操、秋操中的防劫营演练就位,眼见对方的人马被逼得越来越收缩。
李洪信的左厢兵马将敌军的来路封了口子,就像包饺子时那最后的一捏,营中的河中军则完全被围困其中,只能等死了。兴捷军不断地收缩包围圈,将河中军逼到中心,就如同手握住一颗鸡蛋般,即便暂时未能捏碎那也是早晚的事了。
“杀!杀!”
兴捷军喊着号子,等待主帅一声令下,就将这两都的敌兵送上黄泉。
郭荣登上从人搬来的一个半人高的台子,高高在上地看着这些敌兵,不发一语。直到河中军脸上的杀气已然完全随风散去,只剩下一幅幅惊惶求生的表情时,他才朗声说道:
“诸位河中弟兄!本将郭荣郭君贵,乃大汉兴捷军都指挥使。我与尔等本无怨仇,只因诸位被叛贼李守贞所用,才不得不和你们性命相拼,如今你们已被团团包围本无生理,然而本将此来是奉旨而讨不臣,非为杀戮。须知《后汉书-刑法志》之开篇,即历数各代之兵事,所为者何?此乃班固以兵事伐不臣举为诸刑之首,今日吾有一言:诸位只要尽去兵刃而归,我兴捷军绝不阻拦,更不伤尔等性命,此中之深意,还望尔等自知。”
说了这一番话,郭荣双手抱拳,对这两千多敌军行了个礼,便昂首从台子上下来。
李洪信发令,让麾下的士兵让开一条口子。被围的敌军初时还愣在原地踌躇无措,直到几个最靠北面的河中士兵尝试着朝那个缺口迈出步子。
忽然兴捷军的枪尖指住这几人的咽喉:
“放下兵刃!放下兵刃!”
在这样的齐声怒喝下,河中士兵们终于彻底屈服于郭荣刚才演说宣示中的要求,随着一阵稀里哗啦的兵刃坠地之声,所有人都陆续放弃了武装。
兴捷军并没有食言而趁机屠戮他们,而是真的将这些败军放回了主城……
还有许多人对郭荣的行为无法理解,其实这个主意乃是录事参军曹正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