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栩却在书房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到父亲穿着官服从外面走进来,他正侧头跟他身边的护卫说着话:“赵纯被判了斩立决,赵府也被抄了家,所得家财除了填补赈灾银两的空缺,其他尽数入了国库,涉案的官员也大多被降了职……这案子查了两三个月,总算是告一段落了,我也可以松口气了。”
郑忠皮肤黢黑,年龄跟华钊差不多大,身形却没华钊粗壮,看上去比华钊年轻了许多,一张刚毅的国字脸显得有些冷漠。
他跟了华钊很多年,一直恪尽职守,忠心耿耿,华钊有什么事也都会跟他说。
闻言,郑忠就点了点头,说:“张大人因嫡子涉案辞了官,大理寺左少卿的位子也就空缺下来,老爷在此次案件中立了大功,估计有望擢升少卿。”
华钊笑了笑说:“颜大人向来看重张大人,此次案件又跟张大人没什么牵扯,颜大人会在圣上面前替他求情也说不定。我擢不擢升且随缘吧,安心做好分内的事就对了。”
何况还一个周进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个位子呢,这次的案子他也有帮忙,就算皇上真批了张大人的辞呈,大理寺少卿的位子能不能轮得到他坐还是两说,还是老实守好本分,别让人拿了把柄,得不偿失丢了官才好。
郑忠知道老爷为人小心谨慎,没有十分把握的事不会轻易去做,也不敢多说什么,抬头就看到大爷身边的小厮站在书房外,就跟华钊说:“是大少爷从江府回来了,想必是有所收获,才这么急着来书房找您。”
华钊嗯了一声,他这个儿子从小就没让他失望过,他抬步跨了进去。
华栩穿着褐色的细布直裰,头发用一根竹节纹的青玉簪子绾起,俊朗的面容显得十分沉稳,见华钊进来,他连忙放下茶盏过去给他行礼,喊了声父亲。
华钊点头,指着书案侧边的太师椅让他坐下说话,他却等华钊坐了下来,才坐到了他身旁。
华钊喝了一口茶,就说:“这个案子已经结了,皇上判了赵纯死罪,其他涉案官员被降职流放,江擎因疏忽大意被皇上罚了几个月的俸禄,倒没怎么受到牵连……你在江府可查到有蛛丝马迹?”
他在江府的时候,江府上下都对他很好,照顾得十分周全,妻子帮着丈母娘处理事情,江大人怕他在府中无聊,还特地邀他去茶楼跟他的同僚喝茶,好让他趁机结识他们。
他心里惦记着父亲交代的事,聊天的时候就显得有些漫不经心,被江大人的同僚看出来了,江大人还特地替他解围,说了他一堆好话。
想到江大人待他这么好,他却是怀着目的的,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但想到江大人若真的是清白的,又怎么会怕他查,心里也就释怀了。
但事实却恐怕不是如此……
他笑了一下,答道:“旁的儿子倒没查到,只查到江大人在赵纯被抓的前几日,还派人去过湖广与他交涉,估计是两人没有谈妥,派去的人再没回来过……这还是儿子从一个侍卫的口中探听到的,后来我又让阿晚旁敲侧击地问了江大人几句,才知道是那人已经遇害了。”
华钊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又去找那人的妻女问情况,他的妻子只是个普通的农妇,也不知道什么……儿子跟她说了很久,她才从屋里拿了个木匣子给我,说是那人很谨慎收着关键时候能保命的东西。”
华栩想到她听到丈夫过世的消息后,哭得伤心欲绝的样子就觉得有些难过,“我打开来看了,是一本账册,记载了江大人与赵大人所有的银两往来。”
他从怀里把账册拿出来,递给父亲看,“不过并未涉及到赈灾银两……父亲,您看这事应该怎么办?”
但银两的数目也不小!
华钊凝眉看了几眼账册,就道:“这事还得交给都察院御使大人定夺,我不能淌这趟浑水……毕竟江府跟我们还有姻亲,我做这样的事到底不好。”
而且就算有都察院御使大人出面弹劾,也不一定能动得了他……毕竟他上头有个李辅矩护着。
华栩也明白父亲的顾忌,低声道:“我听从父亲的安排……若情况属实,就算他是我的岳丈,我也是没有办法的。”
华钊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都察院的两位大人也不是滥用职权随便弹劾他人的人,定会查明真相再回禀,不会冤枉了好人的。”
都察院右都御史池大人是平国公嫡长子,在位十几年,弹劾过的贪官污吏下至九品芝麻官上至内阁辅臣共达百余人,朝中很多人都忌惮他。如果能把这案子交给他,华栩也十分放心。
华栩点头:“儿子知道,儿子早就听闻都察院右都御史池大人为人正直,公正廉明,相信他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华钊嗯了一声,问他:“你此次去江府,江擎可有怀疑你什么?”
华栩摇头:“似乎没有,他跟我说了很多翰林院的事,带我见了一些同僚,嘱咐了我很多去翰林院要注意的事,看上去不像怀疑我的样子。”他过几天就要去翰林院观政了。
即便如此,华钊还是叮嘱他:“江擎这人不容小觑,你以后还是要多留心,万不能让他发现这账册是你拿的,否则我怕他在翰林院为难你……翰林院与他交好的人颇多。”
如果他在翰林院观政期间没出什么差错,出来是要在六部任职的,江擎又是户部尚书,到时候难免要与他打交道,若是这时候得罪了他,对栩儿没什么好处。
所以他才想着要把这事交给都御使来办,他就算不替自己着想,也要为自己的儿子着想……
这一点华栩在江府的时候就知道了,江大人带他去茶楼见的,都是翰林院有头有脸的人物……他点头说:“儿子已经告诫过那人的妻女了,她们是不会把儿子说出去的,父亲您放心,儿子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会轻易让人拿了把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