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片刻,邵宝儿忽然“噗嗤”一笑,露出和过去一样带着几分可爱和天真的笑容,现在的她看上去简直就像个十几岁的少女了。她笑着轻叹一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中带着几分怀念和柔软,却什么话也没说,微微欠了欠身,转身走了。
容远目送着她离开,静立半晌,才继续走上楼去。
他们曾经生死相依,共同逃亡;她曾经赌上命来救他,那具柔软的躯体在他的怀里渐渐停止了呼吸;她曾是他成为《功德簿》契约者的契机和动力。
然而,他踏上了这条路,两人之间却几乎再也没有了交集。如今再见,不过是相视一笑、各奔东西罢了。
说不清是惆怅还是伤感,淡淡的情绪在心头如一缕雾气飘过,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三楼到九楼,不过是短短的一段距离,很快就走到了尽头。容远顺利地找到了萧萧留下来的东西——这一楼层唯一的一张书桌上,摆着一个完全密封的金属盒,四面甚至连个花纹都没有,也找不到钥匙孔。盒子顶部,用娟秀的字体刻着《功德记录手札》和一个简短的说明,大致就是说盒子里面的东西有缘人才能得之,警告后人不能暴力打开这个盒子,不然里面的机关会将所有的物品都摧毁。
容远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个金属盒并不是功德商城的兑换物,而是人工浇铸而成,盒子表面还残留着制作者并不精湛的工艺所导致的各种痕迹。盒子本身并没有任何机关能让它打开,至于内部……容远用弦力探索了一下,发现里面除了一本纸质的手册以外,还有大量的粉末和絮状物,只要有一点火花或者强烈的撞击,手册就会立刻被烧成灰。
这个设计并不十分精妙,现代社会其实就有无数种办法可以取出里面的东西。但厚厚的金属外壳隔绝了几乎所有的探测手段,在不真正弄清楚内部设计的前提下,想必也没有人敢贸然打开。
但这对容远来说并不算什么难题,他手下微微一震,金属盒中间忽然出现了一个比头发丝更细的缝隙,如果不用放大镜肉眼甚至看不到。容远轻轻一推,盒子分成两半,白色丝絮一样的东西涌出来,露出一本书册的边角。
容远将这最后一本《功德记录手札》拿出来,抖落上面的杂物,在桌边坐下来,静了静心,然后才翻开。
这本手札上,记录了萧萧成为《功德簿》契约者最初的一段时间。那时她还叫萧清澄,不过才十来岁,却能在战争中倾尽家财支援糖国的军队,更是毫不吝啬的救助了许多人。曾经糖军在一座重要枢纽城市的保卫战中失利,城市沦陷,敌国軍队要对该城市中已经放下武器的军民甚至包括周围的村镇都要展开大规模的屠杀。然而在敌军疯狂屠杀的第二天一早,萧清澄突然奇迹般地出现在城下,与她一同出现的,还有几十箱金银财宝,盖子全都打开了,堆满的纯金首饰甚至从箱子边缘溢出来,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烁着足以让任何人失去理智的璀璨金光。
她用金钱买下了所有人的命。
敌军原本只想把财宝抢走、对萧清澄也欲行不轨,但一来,萧清澄许诺只要对方遵守诺言,之后还能再给他们两倍的珠宝;二来,女孩虽然不曾声色俱厉咄咄逼人,但她目光清正从容镇定、语气坚决又鞭辟入里,满身的气度风华生生震慑了杀人杀到几乎失去理智的敌军,硬是没有一个人敢加一指伤害。敌军的司令官对她始终十分恭敬有礼,又有两倍的财宝在前面吊着,屠杀刚开了头就被硬生生的停止,萧清澄为糖军的反攻争取了半个月的时间。
半个月后,护送“财宝”的人员刚刚入城,就打破箱子,从金银珠宝下面抽出武器,用外面埋伏的部队里应外合夺下城门。一天一夜的厮杀后敌军不得不放弃城市向东逃窜,临走时还放了一把火,然而随后天降暴雨,不过几分钟就浇灭了火焰。
这段传奇故事至今仍然在糖国流传,只是隐没了故事中萧清澄的名字。传说的后半段,是敌军在逃跑中仍然不忘带上那几十箱财宝,为此还牺牲了许多人。在他们逃出几百里好不容易找到大部队安顿下来的时候,上司问起经过,打开箱子,却发现里面全都是石头,根本没有想象中的泼天财富。
但箱子完好无损,连封条都是原模原样的,看守宝箱的士兵信誓旦旦绝没有任何人动过。那价值无法估量的财宝,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故事很离奇,但当时的目击证人非常多,真实性毋庸置疑。据说敌军的司令官几十年后作为战犯被审判,临去世前还念念不忘那时的少女,在记者采访时他唯一的请求就是希望知道她是谁。这段故事流传到现在几乎已经面目全非,被改编成各种抗战剧中的高-潮环节,少女也被安上了各种各样的身份,如正义勇敢美丽的糖国军人、糖军高层的私生女、留学归来的贵族少女、神秘莫测的隐士家族、男扮女装的戏子、掌握仙术的修真者、骗术一流的下九流中的爱国者等等。
容远知道,借助《功德簿》之力做到这些并不难。重点是,在这件事之后,萧清澄的功德达到百万,由此出现的一条新规则。
而这条规则,是容远永远都无法看到的。
因为它出现的条件有两个:第一,契约者初始功德必须是正值;第二,百万功德,必须全部通过善行而得到,如果在这期间主动杀害了任何人——哪怕是负功德达到天文数字的恶人,这条规则也一样不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