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西西收拾好饭菜,扒着门框望了一回,人还没来,饭菜上了桌。“西西,合同会写吗?”鲁西西蹲在门边擦鞋,见问,抬起头,老女子大大咧咧坐在高背凳上,包裙里露出猩红的小内裤,腿根处薄丝袜破了,破乱成网。鲁西西愣了愣,听见那个男人又在说:“我要和你睡觉。”一迟疑,嗯了一声,继而低了头慢慢地擦鞋,费力的说:“有什么会不会的……简单的合同,照着网上模式来;……重要的,不放心的……”鲁西西的思维总像断线,她呆想了一想说:“可以请律师写呀。”老女子眯眼笑了,仰身靠上椅背,嗔怪地说:“结巴了半天,等于没问。”老女子细弯眉,媚眼风情。
有阵子,老女子端着茶杯,低了头,把脚尖不停来扭转戳着地。约莫一会儿,老女子说:“西西,明天早上逛街好吧,帮我参考买衣服。”鲁西西一口应下,爽快得很,一来匆匆掩盖了此刻的尴尬。
谁料想后来呢,后来鲁西西肠子也是悔青了,她哪晓得出现一档子那么不清不白的事,像她也参与了,想着龌蹉。
鲁西西也觉着自己是个无聊的人,大衣说:“鲁西西,你真无聊!”说这话时,鲁西西靠着门边,闲闲地磕着瓜子,一路吐了皮,吐了满地。大衣爱干净,他是嫌弃。鲁西西不理,继续嗑瓜子,想着某些事,一边嗑一边寂然说道:“偶尔无聊要什么紧。”
鲁西西说的无聊,也与跟老女子逛街有关。鲁西西是一个不爱逛街的女人,大街上挤来挤去,风尘仆仆,无所事事的。唯张张呆滞的脸,无趣无味。鲁西西顶着烈日,跟走摆布受其困,再没比这无聊透顶了。
第4章两只老蚱蜢
夫子庙步行街不很宽敞,大门楼高挑,两旁多是服装店,其路中一条花圃带,紫薇正盛放。
老女子选个阴凉地方,将车停放妥当,这带着车,走走停停,她两人逛了两个多钟头。从团结街逛到女人街,又在草街游荡了出来。眼见到了中午,大太阳炙烤着,行人匆匆,有打了伞。鲁西西顶着烈日,恹恹地随着。她今天穿的一双白色皮凉鞋,细窄高跟,哪适合走这么久的路,为此正懊悔不已,“显摆个什么呢?磨着脚底板生疼。”
步行街的衣店也没什么代理的品牌,衣物饰品通常取向新颖,因为粗制,总之为了迎合半老的妇人。这级的女人节俭持家半辈子,舍不得花钱,品味不高,又要洋货时尚。好比通俗唱片,便宜保证不了质量,翻版的卡带走音。店里的小丫头们,精明的要死,嗅准了,两只眼睛发了光,天花乱坠各般的蛊惑,引诱试穿,试多了,鼓动哄的人心浮动,怕辜负了盛情,难以辞推似的,不买都觉着羞愧。
这天热的,绿叶怏耷拉。出门逛街,老女子竟穿了一套红花棉绸短衣裤,黑布鞋。乍一见着,招眼的,鲁西西也是上下瞟,心说:我的个天,该不会是睡衣吧。然而,鲁西西这人有个好处,她穿着一条淡绿色束腰长裙,由着老女子拉扯,在大街上晃荡,两人找来找去,也没什么不自在。
橱窗里挠首弄姿的模特着装,总有幸吸引人。走的正冒汗,推开店门,一股凉嗖嗖的寒风随即扑来,鲁西西首先找了个位坐下。老女子相中挂在柜台边的一件纱长裙,蓝底小花,嚷嚷了,指着问卖主。店铺里一个女人,年纪已不轻,淡蓝色眼影,头发烫染的焦黄,灰色的棉麻高腰娃娃裙配着高跟凉拖鞋,木偶一般旋转。鲁西西看了两眼,还真别说,挺有型。说是有码,找来一件。老女子拎着进了试衣间,穿好,出来镜子前一看,腰身处赘肉一轮,肚子肥凸。老女人张开双臂扭了一扭,转着圈,又往下蹲一蹲。鲁西西低叫着:“拉链挣崩裂了!”也是勒的喘不过气,汗津津,揉卷成一团脱下,从试衣间递了出来。一旁的老板娘傲慢的接过,漠然挂起,拖着衣叉无声地走进柜台后,坐下无聊地望了她们,见鲁西西正冷眼看着她,遂别过脸去,不拿正眼相看。
老女子穿好衣服,赤脚拖着鞋出来,整理好衣衫,匀了匀头发,镜子前顾盼一番。大约扭捏了,四下里观望,瞧着挂的其它衣服,碎碎地说:“胖了,身材走样了,再好的衣服穿我身上都是糟蹋。西西,你看那件碎花短裙,裁剪简单,花色清凉水灵,多漂亮!你穿一定好看!”鲁西西拉开门站那儿等着,笑着催道:“走了,走了”。
拐过弯,步行街也到了尽头,鲁西西走的口渴,拿茶杯喝水,喝完,放回背包。恍然想起老女子,到一家小卖部前,问老女子要喝什么?老女子也不应,呆呆地走过。她今天不知怎地,总也心不在焉,真是反常,老是看了手机。鲁西西叫住,老女子一惊,忙跑来,拉开花布小提包,忙着要掏钱。鲁西西弯腰揉搓了脚,说:“你管了你自己吧。我不喝饮料。”老女子“嗯”一声,转身便走,太阳地里,神色匆忙。鲁西西嗓子冒烟,无奈,跛着脚叫住,哀求了说:“衣服也好不买了,找个凉快地喝喝水去。我是再不走了。”于是老女子停下脚步,白着眼看鲁西西,琢磨良久,寻了僻静地,去打了电话。
鲁西西有点不痛快,“哪根神经搭错了,蹊跷!这么不着调!鬼了吧唧,消遣我半天?”鲁西西正盯着老女子,黑黢黢一个人影忽跳到眼鼻子底下,冷不丁大叫“你妈要吃瓜!”吓得鲁西西一哆嗦,失声惨叫。水泥地上,一个男孩光膀子,拖着一只破脏鞋,喜得拍手颠脚大笑,疯疯癫癫的。旁人见状纷纷绕开,躲了他。
鲁西西定睛一看,认得,拍着胸口,指着没好气叫着:“邋遢!”邋遢是这孩子的诨名,“你这坏小子!我告诉你妈去,锁你在家。你要吓死我!我不理你了。”那疯子一听,吓得撒腿便跑,噗哒噗哒,不时回头来望。
听见叫声,老女子跑来,脱下一只鞋,作势汹汹追了要打。被鲁西西叫住:“算了算了,别吓着这孩子,他和我逗着玩呢。”
老女子回来,三两步紧上前挽住鲁西西手臂,热烘烘偎依过来,热烈的说:“西西,上馆子去!”老女子莫名的激动,紧贴上鲁西西。鲁西西挣扭不开,推她不动,叫着:“老子,热死我了!脚都站不稳,还来烫我!”老女子不依,拽着不松手,死缠了。鲁西西止步不前,站着不动身了,偏着脑袋看着她笑:“说吧,使什么幺蛾子,作鬼呢?”老女子憨笑,不语,脸绯红。
逛了一上午,鲁西西又累又乏,早失了兴致,想起早上屋檐下有只蚱蜢,蹦来跳去,也不知道要干个啥。于是跟老女子说:“这样,你骑了车回去,我打的。也好散了,散了。”
第5章馆子吃饭
一听鲁西西要走,老女子急了,一把揪紧,“西西,西西,说好了馆子吃饭去嘛,咋变卦呢。”鲁西西拂手厌恶,恨恨说道:“不要拉扯,哼,前世欠你的?烧包,馆子吃饭不要钱?什么说好说好的,狗皮膏药似的。”说的怔了怔,自己也笑。老女子嘿嘿笑,站开一点,小心问着:“脚走疼了吧,在这儿等着,等我,我赶车过来载你。不逛了,凉快凉快去。”嘱咐好鲁西西,老女子跑去赶车,跑了几步,转为疾步走,仍是不放心,回过头来打着手势叫:“站阴凉地!我就来。”
鲁西西的衣服汗贴在身,见老女子拐进了夫子庙,摸出手机看看时间,发现鬼子前后发来一连串信息:西西,下午有节目吗?西西,下午来不?……西西,西西,呼叫西西,偷人去了?……你个砍头死的不理…
烈日光下,看不清屏幕上的字,找一家店铺,鲁西西站门边模特身后,翻看发信息。
老女子回来比预期要晚,回来,不见了鲁西西,到处地张望,兜车一圈一圈地寻找。好一会儿,鲁西西想了起来,出门也来找,发现老女子在那儿转悠,似一只拉磨的呆头驴。叫她,老女子回过头来,一见鲁西西,吁口气,便撑下两腿跨车上,一身的热汗蒸蒸。载上鲁西西,累了一上午,两人都无言语,东绕西窜绕着,过了几条街巷。一家农商行门前,车径自地停下,摁喇叭。大热天晌午人寂物静,这喇叭声尤为刺耳,鲁西西直甩头,阳光炫恍,刺花了眼,但见从银行大厅出来一人,——“活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