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阿爸的一声轻轻叹息,才开始了这个家那一段不想说出的往事——
“白天,你看到的那把芦笙,就是你爷爷曾经吹过的芦笙,也因为这把芦笙,你爷爷才在十几年前去世的。
我们寨子,从远古以来,也都有吹芦笙的习惯,那时,你爷爷也是我们这带的‘小锦鸡王’。可是,解放前,那都是富人们的游戏,可你爷爷就是喜欢吹,也因为喜欢吹芦笙,而被和你爷爷差不多大的、主地家的女儿喜欢上了。可是,地主怎么会让他的女儿跟一个穷苦的男孩在一起呢,哪怕只是两个小孩之间的‘喜欢’,也受到了土地家强烈的干涉。
就因为这样,你爷爷才被地主家赶出去讨饭的,并且说了,在地主家女儿还没有了出嫁前不准回来。
你爷爷是哭着离开的,你爷爷的妈妈,也就是的我的奶奶也哭得死去活来。可是没有办法,只能看着你爷爷离开。
解放以后,你爷爷回来了,才知道他的妈妈在他离开没过多久就因为想他而得病,然后就去世了。
你爷爷在部队时,又遇到了一个会吹芦笙的老红军,是他教会了你爷爷吹得一手好芦笙。而那位老红军,却在一次战斗中牺牲了。那把老芦笙,就是他留给你爷爷唯一的礼物。
你爷爷曾经想,有一天,他要帮着找到那位老红军的家人,可是,这个愿望一直到死他都没能实现。
解放后回到家,你爷爷热心帮助寨子里的人,也带着大家干了好多好事,所以,他被推选为第一届人大代表得以进京。
进京后,中央领导再一次想叫你爷爷留下来,可是那时,你爷爷已经娶了你奶奶,也生下了我,说什么也不愿在京城留下,他回来了。
可是,过不了几年,那一场‘大革命’中,我们寨子里原来的地主早已经死了,上面为了‘完成任务’,也不知道是谁打听到你爷爷在部队时曾经被俘虏过,他又曾经在小时候喜欢过地主家的女儿。所以,那场变革中,你爷爷就被带上了高高的帽子,说是什么‘反革命走狗、叛徒’、什么‘地主家的乘龙快婿也是地主’而被关进了牛棚。
然后,他们强行拉着你爷爷到大队小学的戏台上,把你爷爷和他们用稻草扎成的女人,再画上地主家女儿的样子,强迫你爷爷和地主家的‘女儿’成亲。批斗了好几天,他们想不出更刺激的方法来了,就又到我们家里来抄家,把你爷爷几乎和部队有关的衣物等东西全部拿走,其中也包括那把老芦笙。
在又一次的批斗会上,你爷爷看到了那一把老芦笙后,他开始苦苦地乞求那些‘卫兵’小孩,说其它的什么东西都可以任由他们糟蹋、损毁,请留下那把老芦笙。可是,一群病了的‘卫兵’正愁找不到刺激,就偏偏要对着那把芦笙下手,有人向芦笙管里吐口水,有的甚至向芦笙管里撒尿。
这时,一反常态,一直温顺‘听话’的你爷爷,突然暴跳如雷,疯狂地挣脱自己身上的绳子,一脚朝着其中的一个男孩就踢了过去。不偏不倚,恰好就踢到了那小孩的‘下面’。那小孩马上捂着裆部就地上打起滚来。
其他的孩子也慌了神,顾不得再向你爷爷发难,也顾不得躺在地上的那把芦笙,赶忙跑去了医院。幸好,后来,检查了,那小孩的东西没被踢坏,只是暂时性晕倒。这样,你爷爷也才没有被处死,才幸免于难。
从此,谁也不敢再动你爷爷的那把芦笙,你爷爷也没有再拿出来吹过。直到你爷爷去世,都还在告诉我们,如果有可能,一定要找到那位红军的家人,把那把芦笙带给他的家人。”
“我们没有把你以及家里太多的人的名字刻在你爷爷的墓碑上,就是怕再有什么运动来,给我们家带来麻烦,再连累你们。”
“今天,你们刚来时,我们也怕,你现在又是一个吹芦笙的,万一又因为你爷爷那把芦笙惹出什么麻烦来,我们家可是太怕了,所以,我才想到在你带来的领导未进家之前,把他藏好。”
仰亚听到了,自己先笑了起来。
“阿爸阿妈,这都什么年代、什么社会了,看把你们吓得。”
“哎呀,那时,你才刚刚出生呢,你知道什么,我们是过来人,我们怕了。”
仰亚又给阿爸阿妈解释了半天,阿爸才放下心来。
阿弟阿妹,还在学校,仰亚陪着阿爸阿妈说了好久的话,直到夜深了才回到他和务妮的‘新房’。
这夜,仰亚觉得天边的月亮很近、很圆、很亮。
一个人躺在床上,他又想务妮了。
第52章我有喜了
早上,仰亚起了个大早,阿妈正在厨房里煮猪食,仰亚走了过去,伸了个懒腰,从后面一把抱住了阿妈。
“放开我,你都多大了,还来抱你阿妈。没大没小的”
“阿妈,我多大都是你儿子呀。”
“今天不睡懒觉了?这久不是很累的吗?怎么不多睡一会?”
“早点起来,我出门去了,我要到务妮家去了。”
“啊,我已做好了早餐,你吃点东西再去吧。”
仰亚揭开锅,抓住两个烤面饼就跑了出去。
阿妈看着仰亚的背影,默默地摇了摇头,‘看人家,和你一样大的,孩子都会跑会跳了,就你还疯疯癫癫的。’
仰业转个头来,一笑,没听清阿妈在说什么,蹦跳着下了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