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车扬长而去的时候,我居然很想喊老妈把我一起打包带走。
可惜不太行,他们的离婚实在调解不成,最后闹到法院判的。不知道是陈达太撕心裂肺还是老妈不想带拖油瓶,我被留在清水衙门的家属院里一直长到自己逃出门。
刚开始日子还算好过,我猜陈达想留一点最后的脸面表现出他的宽宏大量,老妈保留着探望权,还定期给他我的抚养费。
老妈这人就是太善良,其他电视剧里的女人走了通常不回头,但她每年会把我接过新家度假两次,裴叔叔没反对过。度假时我住带花园的大房子,零食想吃就吃,饮料一冰箱都是,最新款的游戏机和球鞋她不要钱似的送。
裴嘉言出生后老妈也一样地对我好,好像离婚什么也没改变。
我那时很喜欢老妈,但不喜欢裴嘉言。陈达对我动辄拳打脚踢,只有老妈的大房子是我能彻底放松的地方,我不想裴嘉言分掉她对我的爱。
显然,我的希望还是落空了。
第一次见裴嘉言的时候他还在学走路,我没看到过小孩儿,四肢都像圆的,很胖,走起路来像滚着往前。他站不稳,左手拿了只卤鸡腿,走两步啃一口。
我没靠近,在心里冷笑这样走不摔才怪。
可能是我的念力太强大吧,裴嘉言在四面佣人、月嫂、老妈叠声的“嘉嘉”“嘉嘉”里走出一步,然后不负众望地……摔了。
手里的卤鸡腿一直滑到我脚下,我捡起来过去看他的笑话。
裴嘉言半晌没吭声,我离他最近,伸手搀住他一条胳膊把人拎起来了。他爬起来,又白又圆的脸沾了泥巴,只看得见两只眼睛非常亮。
他好像没意识到自己摔了,扑过来一把抱住我,然后笑了。
裴嘉言软乎乎撞进我怀里的时候,真的很像我以前养过的一只小狗。
小狗住在家属院,没人照顾,白毛,脏兮兮的,眼睛很大很黑。陈达说我不算养过它,因为我只是从小卖部给它买过火腿肠吃,没给它狗窝。但我觉得不一样,它对我总是摇尾巴很热情的样子,我最开始害怕的时候不小心踢过它,它也只愣了下,又重新欢天喜地朝我跑过来,以为我在逗它玩。
小狗不会记仇,它以为只要摇尾巴所有人都会对它好。
裴嘉言也不记仇,他的世界只有美好的东西,但可能不包括我。
2。
我睡醒的时候雨还没停,出租屋采光不好,我又自己装了个特别厚的避光窗帘,每次睁了眼都有那么一两分钟才转的过弯现在白天还是晚上。
窗帘只拉了半边,我翻了个身把枕头折过来捂住脑袋,好一会儿才从梦境中脱离。
梦里有裴嘉言,他明明是小时候的声音却穿着高中的校服,看着特别不协调。但梦境光怪陆离,什么妖魔鬼怪都有,我还一点不觉得奇怪。我被他奶声奶气地追着喊哥哥,可我一转头,他就不走了,我继续往前他又追上来,如此循环往复,直到我累了,他却一把抱住我,这次再喊哥哥,就是大人的声音。
然后梦变成一片黑暗,没多久我醒了。
有时候你很难辨别你脑子里的声音是谁的,我觉得那不是裴嘉言,也可能我太久没听他说话了——那声“哥”牵扯出太多回忆,搞得我整个人都有点乱。
我把自己蒙在枕头里脚都冰冷了才爬起来,然后一眼看到坐在书桌前发呆的裴嘉言。
讲真,我以为按照他和我的关系,他应该在我睡着的这段时间内就自觉点离开,我们彼此都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他回他的花园洋房当大少爷,我继续在出租屋和酒吧两点一线讨生活,我们本来就该是这样的关系。
坐起来时床垫嘎吱响了声,这个穷酸的声音深深伤害了我。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看破红尘视金钱如粪土,没想到在裴嘉言面前显露出来时还是有点踩了屎的尴尬。
裴嘉言闻声转过头,我怕他张嘴又是一声“哥”,连忙先发制人:“几点了?”
当代人大部分用手机代替了钟表功能,我是这样,我记忆中的裴嘉言也这样。可他听了我这句话,不慌不忙地抬起左手腕看了眼给我报时:“两点半。”
他的手腕上戴着一支绿水鬼,白昼的光从窗帘的缝隙透进来时那抹鲜亮的颜色晃得我猛地一闭眼。
可能是我反应让他误会了,裴嘉言又说:“怎么……你、你不舒服吗?”
我刚睡醒,还在床边捡了个戴绿水鬼的弟弟,如果能从他身上敲三五个月的生活费——我知道裴嘉言拿得出来——那我可是太舒服了。
但我良心尚存,干不出这些事,摸了下独自说饿了。
裴嘉言把手机打开点出外卖界面殷勤地递到我面前,意思是喊我自己点。他不用那些黄的蓝的外卖APP,单独有个分类,列满了本市从快餐粤菜到高级日料等等的他觉得还不错的餐厅,有些号称“从不打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