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若念看了他打着石膏的腿一样,心里滋味复杂。她知道黎屿成将尊严看得比什么都重,从前宁愿和金洋他们打得头破血流也不愿意跟他们低个头。但现在他因为她废了自己一条腿,她说无动于衷是不可能的。她掌心按着膝盖缓缓站起,柔声道:“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我就不打扰你吃晚饭,先走了。”黎屿成想出声拦住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资格,她能来看他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他无法奢求更多。一双眼睛盯着她离去的背影,痛苦又眷恋。◎孩子的爸爸是谁不要紧◎一个月多后,凌纪华出院。凌若念和父母交代了声,然后去办理出院手续,回来的路上,遇见了黎屿成。男人正拄着单拐在走廊复健,她看着不免有些揪心。黎屿成低着脖颈,视线落在受伤的右脚上,骨折了做什么事情都不方便,他着急恢复,所以一个人在这加倍做康复训练。医生说他伤得不重,现在已经差不多快好了。走着走着,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他脚步微顿,然后计上心头。他假装全神贯注走路,然后突然之间右腿一软,做出一副身体失去平衡的样子。果不其然,没等他真的摔倒,身侧已经多出一个人影,将他牢牢扶住。凌若念着急道:“你没事吧?”黎屿成偏过脸看去,一下子望进女人清亮的眼底,里面带着几分担忧。他故作惊讶,低声道:“若念,你怎么在这?”“腿感觉怎么样?”凌若念再次关心道。黎屿成这条腿断了两次,若是再有些差池,怕是要落下个残疾。她不敢去想自己如此紧张是为何,是因为心里有他,还是这条腿是为了她爸断的,她觉得自己承担不起这份责任。黎屿成做出一副难受的模样,皱着眉头低声道:“有点刺痛。”凌若念听完立刻道:“我去帮你叫护士。”“不用。”他忙不迭拉住她的手腕,怕被她发现是装的,又补充道,“你扶我到床上躺着吧,我放松一会就好了,之前锻炼太过也这样。”凌若念不疑有他,点头道:“好,我扶你进去。”凌若念扶着他上床,抽回手时却不慎打翻了放在床头柜上的保温壶。保温壶里的粥已经喝光了,但她的手上还是蹭上一点黏腻的粥水,只能走进洗手间洗手。她进洗手间的下一秒,向源推开病房门进来。黎屿成万万没想到向源会在这个时候来看他,没来得及给他打手势通气,他就不过脑说:“医生不是说你都快好了吗,你躺床上给谁看?”他刚说完,凌若念就从洗手间走出来,冷着一张脸对着床上的男人质问道:“你骗我啊?”“若念你听我解释——”见她要离开,黎屿成不做他想掀开被子下地去追,不料右腿一软,这回是真的摔了。向源一边摆手一边忍不住笑:“不关我的事啊……”黎屿成眉眼阴沉,随手抄了个东西朝他砸去:“滚蛋!”接下去的半个月里,没了在医院偶然碰见的幸运,黎屿成没有半点和凌若念联系的机会。凌若念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和他一刀两断,离开了他的世界。他只能通过依依或者向源发来的她的朋友圈截图,窥探部分她生活的痕迹。她最近发的一条朋友圈里,虽然没有人物合照文字信息,但他仍能照片的微末细节判断出她是去了谢家,见了谢知聿的父母。她和谢知聿发展到哪一步了,他不敢问,更不敢想。却不料这个问题的答案,这么快就到达他的手里。手里的手机一响,看见那个备注,他的手指不知觉一颤,过了几秒才接起来。“喂,伯父。”“诶屿成啊,你最近还好吧,我听说你爸妈去法国养老了?”电话那头是谢知聿的父亲,声音中气十足的。黎屿成礼貌道:“是,他们年纪也大了,听万教授说那边风光好,就说要去看看。”谢父聊了几句家常,然后就切入主题:“我这次打电话给你,主要是想邀请来阿聿的婚宴,下个月9号,你一定要来啊,请柬我稍后让人给你送过去……”听到这个消息,黎屿成倏地一愣,只觉得有人拿着锤子在哐哐敲他的脑袋,浑身的气血都凝住了,后背的衬衫刹那间被冷汗浸透。凌若念居然这么快就要和谢知聿结婚了?她当真这么快就放下他们之间的感情,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他原以为自己还能有机会慢慢来,却不料她已经迈进了新生活,以如此果断的方式告诉他,他们之间再无可能。一个电话内外,谢父那边欢天喜地,他这边冰天雪地。谢父的请柬很快送到,黎屿成让万秘书放在桌上,至此没有拿起过一次,只是工作时偶尔看着那抹鎏金正红出神。这天,凌若念忽地接到池川的电话,她犹豫了下还是接了起来:“池助理,有什么事吗?”池川站在走廊看着躺在病床上那个形销骨立的男人,忍不住求道:“凌小姐,你能再来医院看一次黎总吗?他这段时间住在公司没日没夜地工作,一下子瘦了二十斤,今天开会的时候突然晕倒,我送他来医院,医生说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但他还要坚持回公司工作。”凌若念以为这又是他故技重施来骗她的戏码,直接拒绝道:“你让他别天天做这些没用的,我和他已经彻底结束了,今天就是他死了我也不会去看他。”“凌小姐——”池川还想要解释这次不是假的,电话已经被挂断。病房门打开,黎屿成从里面走了出来,整个人的状态与以往有很大的不同,带着一股垂暮之气,淡淡开口:“谁的电话?”“没什么,我妈让我今天回去修个灯泡。”池川连忙掩饰道。他担心黎屿成怪他擅作主张给凌若念打电话,更担心黎屿成知道凌若念不愿来看他后情绪更受刺激。挂断电话后,凌若念百无聊赖地刷起朋友圈。下一秒,一张照片倏地闯进她的视线里。照片里,男人的背影瘦骨嶙嶙,身上的病服大得漏风,浑身透着一股虚弱的颓气,仿佛风大一点就能将他吹倒。原来池川真的没有骗她,黎屿成确实瘦了二十多斤,进了医院。她深吸一口气,然后退出黎依水的朋友圈。她既然选择和黎屿成结束,那就要断得彻底,即便他是真的生病了,她也不能去看他,继续拉拉扯扯下去真的对谁都不好。可这一晚,她终究还是失眠了。俩人这十几年来理也理不清的纠缠,黎屿成无法一时半刻做到放下,于她而言,也是一样。第二天早上,梁春英看到她眼底的乌青,关心道:“昨晚没睡好吗?”凌若念提起嘴角掩饰道:“没事,我看电视剧看太晚了。”“下次别太晚睡了,身体重要。”梁春英心疼地叮嘱道,然后转身打开蒸笼,一阵扑鼻的香气迎面而来,“我蒸了你喜欢吃的粽子,还有煮了豆浆,来吃早饭吧。”一家人坐下吃早饭。面对以往嘴馋得很的粽子,凌若念不知为何没了食欲,甚至有些反胃。“是粽子不新鲜了吗?”梁春英注意到女儿的异常问道,然后又自己吃了一口,“没有啊,挺好——”她一句「挺好吃的」还没说完,凌若念就猛地站起,捂住嘴巴往洗手间跑去,双手撑着台盆,将刚才吃下的东西都吐了个精光。梁春英让凌纪华坐着别动,然后追在她后面过来,看到这副场景,心中浮起一个猜想。“念念,你多久没来月事了?”她小声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