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俊瘫坐在游栏之上,历朝历代对于科举中的猫腻一向是深恶痛绝的,自己绝对得不了好下场,他脑中一片混乱,“这可如何是好?”柏俊喃喃自语,就连那个靳祥犹自呆在地上,朱凤标不敢朝着柏俊发火,只能对着靳祥发飙:“去去去,快下去,把脸盆子拿下去!”
靳祥被朱凤标的呵斥惊过神来,连忙拾起铜盆下去,朱凤标不再去关心这种小人物,靠着柏俊坐下,急切地说到:“中堂大人,如今之计,只能是找人向皇上建言了!咱们已经是戴罪之身,就算说破了天,皇上也是疑神疑鬼,如何都不会相信咱们说的话了,肃顺是最得圣宠的,等闲人说话都是没用,除非军机里的那几位,大人,你瞧着,哪个人和咱们亲密些?”朱凤标倒是不见外,早就咱们咱们,把自己绑上了柏俊的船上。
柏俊慢慢摇头,“王大臣都是和肃顺一条裤子的,怡亲王和郑亲王是肃顺的举荐人,自然是不会给咱们讲话的,彭蕴章虽是首席,也是木偶傀儡一个,除了妒忌贤能,对着肃顺党人一句硬话都不敢说,六部九卿虽然有老夫相熟的人,可到了皇上那里,又不算什么大人物了,朝中无人能说地上话,如今看来,”柏俊面如死灰,“肃顺真的是要置咱们于死地了。”
“这朝中无人,”朱凤标抓住了柏俊话里的范围,“别的地方呢?那些不当差的王公自然没用,对了!”朱凤标灵光一闪,大力地拉了一下柏俊的袖子,急切之间只说了两个字:“宫中!宫中!”
“宫中?”柏俊喃喃复述,看着朱凤标,朱凤标用力的掐住柏俊的臂膀,疼痛让柏俊清醒过来,想清楚了朱凤标指明的出路,希望犹如一丝阳光照入了柏俊原本已经绝望的心里,柏俊原本死灰般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振奋人心的笑容,“对!宫中!宫中!桐轩一语惊人!”
“哈哈哈,”柏俊拉起朱凤标,“桐轩一语惊醒梦中人,若非桐轩,老夫只能是坐以待毙了,来人,来人!”一个小丫头跑了出来,福了一福,“快去让夫人过来,叫外头准备好轿子!”柏俊对着朱凤标点点头,“不错,这外朝却是无人能与肃老六抗衡,可这宫中,却是有人比得过肃老六,桐轩你放心,老夫必然让贱内进园子里去想办法给咱们周旋一二!”
“只能如此了,”朱凤标兴奋之余,却又隐隐开始有点担心,宫中的那位,会不会帮衬自己?能不能帮衬自己?凭什么帮衬自己?
十月份正是金桂飘香时节,园子的荷花已经凋残,只有残余的几颗枯黄的莲蓬立在水里,帆儿带着几个小宫女,坐着小安子泛舟福海里头,杏贞坐在接秀山房含笑看着帆儿在福海里,乘着烟波荡漾嬉闹,这时候刚好是午后时间,杏贞在不远处的观澜堂和皇帝用了午膳,皇帝有些懒洋洋,径自回了九州清晏歇中觉,杏贞因是过会子要去勤政殿批折子,便信步走走,赏一赏秋色,又消食,行步走到了接秀山房,看着福海中还有些莲蓬,一时兴起要帆儿去摘了过来,自己晚上熬莲子汤喝,皇后有命,谁敢不从?几个小太监和宫女纷纷上了船,激的那莲舟左右摇摆不已,安茜连忙喝住:“小心点,这天气,掉水里可不是闹玩儿的!”众人嘻嘻哈哈,碧波荡漾的时候,广育宫那边传来了一阵情意缠绵热烈的歌声,杏贞立着耳朵听了一会,似乎是新进宫的歌姬在练歌,唱的也是情真意切的民间小调。
“欲写情书,我可不识字。
烦个人儿使不得,
无奈何画几圈儿为表记。
此封书惟有情人知此意。
单圈是奴家,双圈是你。
诉不尽的苦,一溜圈儿圈下去。”
有几个年岁渐长怀春的宫女听得面红耳赤,忍不住低头下去,互相推着,低声调笑,安茜眉毛微微一皱,看了看杏贞,杏贞哑然一笑,“倒是好听的紧,时候差不多了,走,咱们去勤政殿。”
“是。”
刚刚绕过湖山在望,到了一大片的玉簪花前,内务府的一个小太监走到皇后一行人跟前,跪在了拎着两个小香炉的太监前头,“皇后娘娘,大学士柏俊之妻,乌雅氏在园子外头递牌子,想求见皇后娘娘。”
“哦?”杏贞微微疑惑,这柏俊的妻子向来和自己没交情,只不过外命妇进宫朝见的时候,随班恭贺自己千秋而已,怎么今个又不是初一的日子,怎么突然进园子要见自己?也罢,“请她来碧桐书院,帆儿,咱们先回去,晚些再去勤政殿。”
“是,”帆儿点头,“那个刚才的歌姬,我要不要去看看?”
“看什么,唱个歌而已,还能飞到天上去?”杏贞不屑一顾,掉头转向北边。
乌雅氏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虽然是跟在小太监的身后疾步向前,头上的珠翠丝毫不乱,吉服的下摆幅度也是摆动极小,小太监收了乌雅氏的一包碎银子,态度极为热络,边走边介绍:“夫人您来的恰是时候,若是再等半个时辰,皇后娘娘必然要去勤政殿批折子的,那时候,就难见了。”
乌雅氏得了自家老爷的嘱咐,听到这个小太监夸口,便状若不经意间,悄悄地问道:“公公,听说外头传言,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公公您在园子里,想必是什么都知道的,这皇后娘娘还真的帮着皇上批折子呢?”
“夫人折煞奴才了,奴才哪里敢称公公,不过外头的话啊不假,咱们皇后娘娘天纵奇才,得神佛庇佑,不仅是恩泽六宫,宽仁对待宫人,”这个小太监说的唾沫横飞,显然忘记了杏贞在内务府杖毙那几个贪腐官员的事儿了,“这不嫉妒贤德在咱们皇后娘娘这里是最正常不过了,就从来没和嫔妃主子娘娘们红过脸,还能帮着皇上出主意,皇上生气的时候,只有皇后娘娘敢劝,不然这些日子,我们做奴才的可是难过的紧呢。夫人您也知道,旧年一场大火烧掉洪秀全几十万大军,外头的戏文都唱起来了,夫人您知道的?”乌雅氏点点头,那小太监的谈兴越发好了起来,“皇上原本夏天的时候身子不太爽利,这军机处拿过来的折子,可都是皇后娘娘问过皇上的意思批的,皇上放心了下来,不为外头的事儿再烦心,这才将身子养好。”
“那外头又说皇后娘娘是内相是怎么个说话?”乌雅氏连忙追问。
“夫人您这都不知道?这话说的就是皇后娘娘不仅仅是批折子,还能帮着皇上出主意呢,军机呈上来的折子,若是皇上吃不准,凡是问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总能说出个一二三来,万岁爷这是夸奖皇后娘娘呢。”
那小太监说的兴起,越发手舞足蹈起来,“娘娘还是难得的文采风流,奴才是不懂的,只知道《咸丰字典》是皇后娘娘主持的,奴才也学会了其中的拼音之法,如今看些文字倒是不难了。。。。。。”
乌雅氏心中正在消化小太监透露出来的消息,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故意为之的咳嗽,猛地抬头一看,只见是一个穿着红袍的太监袖手站在一间三楹的殿前,用手按着嘴巴,故意地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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