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该有很长的一段话要谈的,但钟鸾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地牢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响,钟翮眼中水色瞬间敛去,深黑的眼睛变成血瞳,甚至背后张开了一双漆黑的羽翼。
钟翮浑身鬼气翻涌,曾经将她困在这里三天三夜的困灵锁如今一捏就碎。
师寻雪拔剑立道,“你别动,我去看看。”可她还未走出去两步,就被一阵鬼气困住。
师寻雪气急败坏,厉声喝道,“钟翮!”
悬停在半空中的钟翮低头看向师寻雪,“师姐,带着弟子们去一线天,越快越好。”
说完钟翮背后漆黑的羽翼卷起一阵风便冲出了地牢。
牢外站着钟鸾,如今她没了面具,露出一张青白而阴森的脸。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站在一处是很奇怪的,更不用说如今钟翮堕了鬼道。
甚至两相比较之下,钟鸾要更像活人一点。
见钟翮出来了,钟鸾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她满手鲜血正在地上涂涂抹抹。而她脚下躺着三个头颅被直接折断的外门弟子,钟鸾舔了一下手上的鲜血对着钟翮笑道,“你来了?这血不纯,但将就着用就行了。”
她踢了踢其中一个尸首,画完了最后一笔,站直身体抱臂看着钟翮,审视货物一般打量着她,“唔,你最多就是个残次品,既然都成了鬼主了,还要心做什么?”
她脚下的阵法开始缓缓转动,地上的小石块与落叶随着气流旋转。
钟翮冷笑,“不劳前辈费心。”
对面的钟鸾眯了眯眼,显出一点不悦来,一道尘埃乍起就出现在了钟翮面前,她伸手落在钟翮方才被打了的脸上,“叫什么前辈,你不就是我么?”
下一刻,一道血光亮起,钟鸾被鬼气逼得退后三步,她“啧”了一声,眼中戾气横生,“不知好歹。”
钟翮冷笑,羽翼展开如同垂天之云,“是你不知好歹,我家祖师的名字,你也配提?”她垂眼睨着所谓的钟鸾,“你不配,我也不配。”
钟鸾抚掌大笑,周身煞气散开,眼中没了眼珠,只剩下地狱之火。她身后露出本相来,煞气如同黑云,组成了一个巨大的人脸,哭笑怒骂不断变化,“钟鸾真是说教布道的一把好手,你们怎么都信她那个为民而死的说法呢?”
她笑够了才开口道,“钟翮,你知道我是谁么?你知道你是谁么?”她眼里全是癫狂,脚下大阵越转越快。
钟翮抬手,身后凝出无数细小的箭头,与此同时属于鬼渊的寒冷以钟翮为中心铺了开来。钟鸾跟疯了一样絮絮叨叨的一切,是她在离开苍梧山之后才明白的事情,惊讶与痛苦都早已经过去。
“知道,你是被钟鸾抛弃的恶念,天地仁慈,给了你个砸碎用她的样子活下来的机会。”她漫不经心道,“至于我,是该去替她还债的人吧。”
这次愣住的人变成了钟鸾,她身后的本相变成了一张暴怒的脸,“你不恨她吗?”
回答她的却是万箭穿心,钟鸾躲得狼狈,可她身后道额怒相却始终没有变换。鬼渊之火骤然烧起,将钟鸾圈在了中间。
钟翮抬头看她,“这不叫恨,这叫不甘心。”
一无数鬼气如同利剑刀刃一般向钟鸾飞去,钟鸾措手不及,煞气盈沸,口中溢出鲜血。
钟翮就站在她面前,眼中无喜无悲,就像是钟鸾将她丢弃的那一天一样。
钟翮是钟鸾的转世只是一个传说,但多数人都只当这是一种称赞。但有些人心知肚明,这是真的。但这个转世并不是为了生,就像钟翮所说,她是为了还债而来的,她是未生已死之人。
炼狱这一词是钟鸾带到上修界的,人死魂归地府,那么妖魔呢?似乎从来没有人思考过这个问题,他们来人间一遭或是长久或是短命,都像是一条单行道。异类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钟鸾一生挚友无数,但都死于钟鸾剑下。其中最为有名的一位是长明神鸟,可算半神。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杀了这些大能的,后来人或是敬畏她,或是仰慕她,唯一目睹的霜刃不会说话,也没有如同其他上修一般修成剑灵。钟鸾死后霜刃自断于沉剑池,从此销声匿迹。
她似乎对飞升没有兴趣,人间事了之后,钟鸾将自己藏进苍梧山,挂在腰间的霜刃变成了一个酒壶。她后半生几乎都是在醉中度过,她不怎么说话也不爱笑,像是前半生波澜壮阔将她所有的精神都已经烧毁。
只是钟鸾的嫡传弟子钟承意修出魂影的那一日,久不出山的师尊出现在了她的洞府外。当时月色明亮,钟鸾眼中似乎蒙着一层雾气,似喜似悲抚摸了一下那只幼小的白虎,然后消失在了山间的雾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