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未曾料到,钟翮却忽然睁开了眼,那双眼瞳里像是有细密的银线将曾经属于活人的瞳孔全部遮了起来,片刻,在那银色的中心亮起了深红的血色。
“要杀我么?你也不怎么够格。”她的四周忽然狂风大作,曾经失散的灵力被一股瞧不见的阴气挟制着刮了回来,钟翮睁着一双血眸,眼里再无一丝活人的气息。
那人颈侧一道血线转瞬即逝,她脚步轻盈几步想要向后跳去,可人刚跃到半空中就被黑气缠住了脚踝,猛地砸到了地上。钟翮衣袂飞舞悬停在她正上方,那人眼里先是惊讶,后来却被震惊取代,“钟家第七绝居然成鬼了?真是名门之后。”
人道与鬼道本该有生死门相隔,鬼道有损阴德,所以甚少有人走这么一路。魔修与妖修更是非我族类。
那人只是轻敌了,她仿佛对钟翮有了更浓厚的兴趣,她也不急,只是伸手打了个响指,整个人像是一捧清水那样融化了,顺着雪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友,后会有期。”
算来,那日钟翮自己实在是很狼狈,她身上的血七年前就已经流尽了。不死不生久了倒没什么不习惯的,只是乍然将跳动的心脉塞进已死的身体,她还是有些水土不服。
比如说早该入土的记忆,或者说这陌生的痛感。
那一身阴寒气息像是带着记忆,将沉睡了多年的痛感在这样的机缘巧合下,递给了另一个人。
钟翮靠着石壁沉思,她忽然被一种有规律的声音从梦中惊醒,她偏头看向洞口。那里风雪已经停了下来,远远一个提着青灯的身影慢慢走近了。
能出现在阵里的人,多半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了。字面意义上的,好东西。陆嘉遇正在紧要关头,不能受打扰,钟翮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几步向前将他挡在身后。
“来者何人?”她出声道。
话音未落钟翮便是一惊,可这惊吓并非来自提灯到访的人。她身后忽然阴气聚拢,无数鸟类扇动翅膀的声音密密麻麻压顶而来。
她身上的筋脉早就断了,被这么一吓眼转着就要跌倒,那点滞涩灵力跟陈年的拐杖一样,一折就断。眼瞧着就要往地上摔,结果她半空中却被一群飞禽接住了。钟翮回头震惊的看着有一人长的翅膀,从陆嘉遇的身后隐隐透了出来,若不是这双翅膀曾经也长在她自己的背上,她会更加惊讶。
陆嘉遇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睁着一双猩红的眼,像是潜伏在黑夜里的恶鬼一般死死盯着来人,“你离她远点!”
“陆嘉遇!”
两道声音突然一同响了起来,钟翮此时中气不足,声音算不得大,却字字掷地有声。陆嘉遇被钟翮这么一吼愣了一下,可身上的气息却收敛了不少,身后翅膀的残影也消散了。就是神情瞧着有点委屈。
钟翮叹了口气,“怎么还是个急性子?”说罢她让开了些,身后露出一把椅子,准确的说,这椅子是一棵树长成的,用藤条做把手,瞧着十分精致。
“那人没有恶意,不妨听听再动手。”
提着青灯的人走近了些,“老身倒是没想到,陆小公子脾气这样暴躁,与令尊不太像。”
钟翮摆了摆手,替陆嘉遇应下了,“陶先生说笑了,这不怪他,怪我。”
陆嘉遇震惊道,“陶爷爷?”
陶致抬起了头,纬帽下露出了熟悉的容貌,只是他瞧着不像是进来之前那样凄惨。眼神温和一如往昔,他拧了拧眉道,“嘉遇,你心性纯良,怎么会入鬼道?”
陆嘉遇凝眉,“我……”
钟翮坦然,“先生别难为他,入鬼道的是我。”
陶致的脸色更难看了,“钟翮?!”
钟翮拱手,陶致叹了口气,瞥了一眼站在后面的陆嘉遇,“你倒是命好,一个个都护着你,万万不可掉以轻心,这阵只是个反阵,可没有让人入鬼道的效果。”
怎么还不信呢?她腹诽,面上却还是十分乖巧,伸手对着陆嘉遇招了招,“快来多谢先生指点。”
第25章
苍梧山上有三座主殿,朝阳殿坐西向东,依着山势而建,用以朝人间炽阳光明正大之意,远远看去似一艘巨船卧于松涛林海之中,有卷涛之势。这座正殿倒是不怎么常用,在钟翮看来只是一座不好打扫的礼堂,只有三年一开的‘遗珠会’期间才会开放使用。说到‘遗珠会’各家仙门就绕不过去钟鸾,青鸾道祖年轻大抵是个风雅人物,将有根骨的弟子比作遗珠,而选拔弟子的盛会便叫做‘遗珠会’。各家想要入仙门的年轻孩子先要去各个门派的执事堂拿令牌,然后派对去各家山门前派对测根骨。至少七年前,苍梧山这一脉绝对是热门选项,翘首以盼的弟子们排起队来可绕山脚三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