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黑气并不安分,橙色的剑光在黑雾中如同摇摇欲坠的烛火。楼冥心下一横,将斩鸿横握在手中,纵身劈开一道裂缝,越进了黑雾中。
幽咽泉的泉眼是一处凹进去的溶洞,洞前是一小片湖泊。方一入眼便是满池翻滚的血水,仿佛有躁动不安的厉鬼即将破封而出一般。
楼月宴就站在血池前,她似乎没想到楼冥能到这里来。
“娘!您要做什么!”楼冥用斩鸿支撑着自己让自己不至于倒下。
楼月宴转了过来,她脸上的表情很奇异,似是悲悯可又冷若冰霜,她一字一顿,“楼冥,以后你就是家主了,可千万别似今日一般任性了。”
天下间的母亲似乎都不擅长表达,她心里瞧不见的不舍与心疼就连在死前都藏得似水不漏。
话音方落,她施了一道咒,细密的灵力像是一股又一股牢不可破的绳子将重伤的楼冥困在了原地。
二十岁的楼冥眼睁睁看着楼月宴将自己的血肉之躯祭了那片血池,世世代代守护着幽咽泉的阵法突然开始翻脸不认人。楼冥的青筋顺着脖子爬上了整张脸,灵力在她的挣扎下勒进了皮肉里。
“放……开!”楼冥几乎将一口牙咬碎,寸寸灵力似乎受不住猎物的挣扎,开始一点一点被崩开。
血池像是吞噬了生灵的魔鬼,泼洒起惊涛骇浪个,就要劈头盖脸泼向楼生。
“竖子敢尔!”斩鸿剑的清光破开了血幕。那一切震天动地的异变似乎因为这样一剑受了重创,血浪裹挟着黑雾退回了泉眼,天地间安静得只剩下楼冥沉重的呼吸声。
半刻后守在阵外的弟子们看见楼冥出来了,她脸上身上血气纵横,怀里抱着生锈的秋水剑一言不发。
“姐!”楼生连忙跑上了前,他心中似有所觉,大抵血脉相连的人心意都有些相同之处,尚未求证,他便有了答案。
楼冥那时候神情已经有些恍惚了,眼前的景象都是光怪陆离的,她低头,楼生的脸就映入她的眼帘。他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在发抖,烫得她头晕。
“阿生。”她的声音都带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麻烦你了。”
楼生一愣,很快他就明白了,楼冥将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最后他便觉得肩上一重——楼冥晕过去了。
她一晕便晕了整整三日,浑身上下出来气血逆流再没有其他的伤口,可人就是不见好转。第三天夜里楼生终于忍不住,拿了逢春便向幽咽泉走去。
泉水旁在这三日里长起了郁郁葱葱的杂草,天幕被丛林遮掩,似乎再没有一丝光线能够进到这里。
“瞧瞧是谁?楼粼的后人?”一团黑雾缓缓在幽咽泉上方成型。
楼生手中的逢春忽然亮了一下,在他的手心里微微震动。
那团黑雾注意到了这点,“蝼蚁的顽抗啊……”
话音未落,逢春骤然脱手,一道白光像是箭矢一般向那团黑影射了过去,黑影闷哼了一声避无可避被钉在了地上。
楼生十指相扣,滚烫的灵力像是闪电一般在掌心翻滚,“你又动不了,逞口舌之快有什么意思。我娘又加固了一次你的封印,你出不来。”
少年的神情平静而冰冷,黑影愣了愣,复尔低低地笑了,“真聪明,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那团黑影像是滴入水中的墨迹,随着风骤然散去,消失在了黑夜里。
楼生伸出了手,逢春自行回到了他手中。他心里有了主意,回头不经意却发现无涯楼一侧的灯还亮着。
楼冥醒了!他当即心中涌起狂喜,驾风而行,连楼梯都顾不得爬,悬停在了窗外。楼冥披着一件外衣跪坐在经阁前,披着长发低头翻看着手里一本书。神色藏进了披散下来的头发中神色莫名。
“你怎么还没睡。”楼冥合上了手中的书,起身将它放回书架上,转过头瞧着停在窗外的楼生。
楼生觉得楼冥这时候看起来怪异极了,生气仿佛他背上那一张坠落在地上的衣袍,‘哗’得从他身上就褪去了。
“姐……你没事了吧?”他倒是有些不敢靠近。
楼冥摇了摇头,将手伸向他,楼生从窗外跳了进来才看清楚,她手中停着一只小小的灵蝶,比从前送给他的任何一只都要更好看。
楼冥松开了手,那只蝴蝶竟然真的扑棱了扑棱翅膀落在了他的玉箫上。
“阿生,”楼冥背对着烛火,脸上神色晦暗不清,唯有一双疲惫布满血丝的眼睛熠熠生辉,“后天清晨,长老们要为我进行继任家主的加冠仪式,需要些带着晨露的灯芯草。”
她顿了顿,补充道,“要多些,你带着那群孩子们一起去吧,小孩子眼睛尖。”
楼生的拇指摩挲了摩挲手中的玉箫,心中说不出的怪异,可他找不出理由拒绝,他向来藏不住话,“阿姐,你是不是不想要我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