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们告诉我这是很常见的事,是我们这样的女人早晚会得的病。我问她们得了病之后会怎样?有的说不会怎样,难受一阵子自己就会好;有的说会死,而且死得很难看,但那是很久之后的事了;有人说找镇上的医生吃点药就好了;有人说医生没用,都是骗钱的;还有人说能治好,但要找大城市的医生,还要花很多钱,还说她知道之前的一个女孩子就是去了托洛斯特区治病,治好了就没再回来了。”
“我想,我受尽委屈活下来,可不是为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烂掉的。就算自己注定要死,也不想死在这种暗无天日的乡村野店。我还有很多东西没见识过,死之前,至少该去看看这个世界。”
“于是我去找了琼妮,和她说我不想干了,让她把我这段时间挣的钱算给我,我要去城里治病。”
“琼妮说给我买衣服首饰花了很多钱,时间太短,根本还没回本,哪有钱给我?她还劝我安心工作,说这种病都会自己好的。那么多做这行的女孩子,难道都死了不成?”
“可是当天晚上,又有一个姐姐偷偷来找我。之前我询问大家的时候,她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这时才跑来和我说,让我不要冒冒失失去找琼妮。她说之前那个所谓治好了病的女孩其实根本不是去了托洛斯特区,而是被琼妮卖掉了——那个女孩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有一天忽然就消失不见了,连贴身衣服和随身用品都没有带走,怎么看也不像是好好离开的样子。她说得了病又不肯瞒起来继续工作的女孩很快都会被卖掉,卖去比这里还糟糕的地方。”
“我哆嗦着告诉她,我已经去找过琼妮了,怎么办?她也只能脸色苍白地和我说让我自求多福,或者想办法自己跑掉把。”
“我又不是没有跑过,可之前好好地都没处可去,现在这个样子,又能跑去哪里呢?”
“第二天晚上,有个旅行商人来店里住宿。他一般每两个月左右会来一趟,用一匹灰马从城里驮来一些新奇玩意儿,到村镇上贩卖。那天他刚刚从伐木场回来,卖完了带来的货物,在店里歇一宿,然后就要回托洛斯特区去了。”
“他一直还挺喜欢我的,于是我就趁他喝多了,怂恿他带我一起走。我说我喜欢他,会和他一起好好过日子,还会把攒下的积蓄都给他。他哈哈大笑着说没问题,只要我好好伺候……”
“第二天一早我就收拾好了随身物品,又趁琼妮和女招待们都还没起床,偷了店里的钱匣,然后去找那个商人,说我们走吧!”
“他当时正在马厩给马上鞍,听了我这话大惊失色,说逢场作戏的话你还当真了?我要是这样把你拐走了,以后就再也别想来这一带做生意了。”
“我急了,说要不这样,这个钱匣你拿去——虽然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但沉甸甸地应该不少;我也不要你带我走了,就当我用这些钱买你的马——你回头就和琼妮说我偷了你的马跑了,行不行?”
“他骂我小娼妇,说我果然满肚子都是害人的坏主意。他说你这点小伎俩骗得过谁?还真以为琼妮会信这种鬼话吗?他还说村里所有人都知道是我爸爸究竟是怎么死的,只是因为对谁都没有坏处,所以没人想追究罢了……现在我竟然得意忘形,算计到了他头上,他现在就要去告诉琼妮,先把我揍一顿,再交给宪兵处理……”
“他给了我一个耳光,打得我摔倒在地上,然后还骂了很多话,但我耳朵嗡嗡地,已经听不清他又说些什么了。”
“可是他骂着骂着,忽然变了脸色,慌慌张张地从马厩跑了出去。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样,只知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如果我不抓住这一线生机,很快大概就要被卖掉,或者被交给宪兵吊死吧。”
“我从地上爬起来,用最快的速度给马上好了鞍子,然后捡起地上的钱匣,爬上了马。冲出马厩的时候,我看见了那个商人惊慌的脸,也看见远处一大群人围着一匹马。而马上的人,是维克多。”
“维克多是老师的独子,比我小一岁,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很聪明又很善良。他每周会来村里一次,帮我们和伐木场里的工人们收寄信件。自从我不去上学后,他还替老师来给我和爸爸妈妈传过好几次话。我被爸爸抓回去那次,也是他跑去找的宪兵。虽然宪兵最终没有来,但我对他还是非常感激的。”
“不过自从我在琼妮那里工作后,就很少见到他了,因为他来的时候我都在睡觉。有一次我在店堂里遇见了从伐木场送完信回来,在那里歇脚的他。他脸红红地,说一段时间不见,姐姐变漂亮了。我说傻子,女孩子打扮起来都漂亮。他问我什么时候再回去上学,我说我要工作养活自己,没法上学了。他就很小声地说,他再过几年也可以出去工作,养活自己和家人,问我愿不愿意等到那个时候……”
“我能说什么呢?只能说姐姐这辈子是做不了谁的家人啦!他问我为什么,我说你还小,再过两年就明白了。到时候你再去找一个对你好的女孩子,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好啦……”
“那天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维克多。他骑着他平时送信骑的那匹枣红马,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正朝他们喊着什么,可惜我一点也听不见。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我,只觉得没法好好告别,还真是遗憾呢。”
“那个商人看见我偷了他的马,但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我就这样一路冲出了村子,没敢走平时去镇上的那条路,而是翻山越岭,朝罗塞之墙东面的艾路米哈区跑。”
“我跑了整整一天,直到天快黑的时候才抵达那里。然而越接近城门,就越发现事情不太对劲。”
“都快到城门关闭的时间了,等着进城的人却前所未有地多。更反常的是,这些人不是骑着马,就是赶着马车,而徒步的行人却几乎一个也没有。城墙上则站满了士兵,一个个严阵以待,如临大敌的样子。”
“那时我的耳朵已经又能听到一些声音了,就向周围的人询问了一圈,然后才知道发生了不得了的事。”
“玛利亚之墙破了,巨人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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