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奥斯卡爷爷没有继续大喊大叫。
他眉头紧锁,沉吟了好长时间后,才接过黑板,在上面简单地写下了:“不知道”。
“奥斯卡爷爷……”露辛达一下子意识到,他害怕了。
她不知道奥斯卡爷爷到底多大岁数了,也不知道他姓什么——可能整个刀疤镇都没有人知道。
小时候跟着妈妈一起赶集,第一次见到奥斯卡爷爷的时候,她就被他摊位上各种各样奇妙的画册和地图深深地吸引了。
听集市上的人说,奥斯卡爷爷以前曾是城里的学者,后来因为某些原因,被王政府盯上了。他在宪兵来抓他之前逃了,从此在乡间隐姓埋名,过上了自耕自种,自给自足的生活。他和普通农人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在农闲时节会到集市来摆摊,收售旧货——尤其喜爱各种稀有古籍。
露辛达记得听他说过,城里的宪兵很坏,把许多有价值的书都拿走烧掉了,但幸好他们的手还没有伸到乡下来。而他则想赶在他们之前,把这些散落的珍宝一点点收集起来。
摆摊的时间长了,大家都知道刀疤镇的集市上有一个奥斯卡爷爷。农人们但凡在家里找到旧书字纸,或者老人去世留下了稀奇的物件,都愿意在赶集的时候拿来给他看看。他和别的摆摊的商贩不一样,买回去的东西倒比卖出来的多。
奥斯卡爷爷知道很多很多的故事,许多露辛达在别的地方都没听过的故事。在破墙前,集市规模比现在大得多,而奥斯卡爷爷的耳朵也还没有聋的时候,跟着父母来赶集的孩子们都喜欢聚集在他的摊位前听他讲故事——巨人的起源的故事;机智的伊松的故事;强大的阿克曼的故事;辉煌的工业都市的故事——而露辛达也是这些孩子之一。
听得多了,她也学会了这些故事。每当奥斯卡爷爷需要去招呼客人的时候,她就帮他接着把故事讲下去,而奥斯卡爷爷也因此特别喜欢她。她还大致记得故事里的阿克曼——他们是忠诚的王家护卫,拥有远超常人的神奇力量,在历代王有惊无险的私访故事中,往往都有他们的身影。但如今,王家还在代代传承,可阿克曼护卫们却不知为何,早已不见了踪影——甚至就连他们是否真正存在过,都成了众说纷纭,难有定论的传说。
如果他们真的曾经存在过,那他们那神奇的力量到底从何而来?又究竟是谁能有办法将他们赶尽杀绝?他们已经彻底消失了吗?如果没有,他们又去了哪里?
这些问题如果真的有答案,那在她所认识的人当中,就只有一个人可能知道。
但现在她眼前的这位老人,显然不愿意就此多谈。不知道是在这几年间又多了几次痛心疾首的经历,还是单纯对她这个未来可能成为宪兵的人心存戒备。
她看着自己刚刚写在黑板上的字:“我记得听您讲过阿克曼的事”,想了想,还是用手抹掉,又写上了:“您有纸笔吗?”
奥斯卡爷爷将信将疑地递过来了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铅笔。
她在纸上写道:“我的全名是露辛达·格林,是南区训练兵学校104期的学员。我通过与食品仓库相邻的墙面上松动的木板,偷了学校的立体机动装置。我正在进行一些调查,因为有一些无论如何都想知道的事,比如为什么王不允许大家发展技术,又为什么收走了那么多的书,还有那些书里到底记载了什么。”
她把笔记本还给奥斯卡爷爷,后者盯着她的字看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既吃惊又困惑。
她又在黑板上写:“如果我把您告诉我的事再告诉别人,害得最后宪兵来找您,就把这张纸给他们看吧。”
为了佐证自己所言非虚,将黑板递过去的时候,她特地侧过身,提起斗篷的一角,半露出腰上的立体机动装置。
“为什么啊?”她听见奥斯卡爷爷喃喃地说,“为什么要做这种危险的事啊?”
她拿过黑板:“可能和您之所以在这里的原因一样吧!”
奥斯卡爷爷长叹一声,不再说话,只是对露辛达招招手,示意她跟过去。
他带露辛达走到摊位后方他自己的马车旁边,左右看了一下,才掀开车厢底部的一块木板。
底下竟然还有暗层!
露辛达看不清暗层里都有些什么,但从其厚度来看,恐怕也只能放些纸张书本了。
所以他也是随时准备着带上最珍贵的东西跑路吗?
奥斯卡爷爷在暗层中摸索了几次,最后掏出一本没有标题的黑色的薄本,递给露辛达,又用手指了指地下。
意思是只能在这里看吗?
那是一本手抄的笔记,笔记的第一页写着:“753年叛乱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