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一处城郊别院门口停了下来。从那声“阿迟”后,迟鹤亭陷入了异样的沉默。一直到送走飞花阁的人,收拾完东西在这处别院安顿下来,他都没有多说一句话。顾渺站在门口,看他忙忙碌碌抖开被褥铺好,欲言又止。许久,出声道:“不喜欢便算了。”说完这话,心里忽觉得无趣,大概也掺杂了些许失望,转身便要离开。“没有不喜欢。”迟鹤亭终于开了口,闷闷道,“只是,以前也有人这么唤我。”“后来呢?”“后来他死了。”迟鹤亭拾掇完,比他还先一步跨出门槛,轻飘飘道,“所以希望你能长命点。”“……”顾渺回过味来,怀疑地看向他,“你在咒我?”“哪能啊。”迟鹤亭再回身,又换上了平常那副漫不经心的浅笑模样,招手道,“愣着做甚?出门吃饭,还是说你不饿了?”顾渺下意识地朝他走了两步,忽然停住,面露犹豫,摇头道:“不出门了。”“怎么?”“我……没什么胃口,你随便带点东西回来吃就行。”迟鹤亭看了他一会儿,看出了点端倪,问道:“你莫不是害怕出门?”顾渺矢口否认:“没有。”他睫毛颤得厉害,时不时眨两下眼睛,似乎在努力分辨眼前的东西,指尖紧张地搓揉着袖口,偏偏又装作什么事也没有。迟鹤亭不知道他口中的看不清究竟模糊到了何种程度,连出门吃个饭都会觉得不安,便没有戳穿他,十分善解人意道:“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回来。”“辣的。”“啊?”迟鹤亭以为自己听错了,掏掏耳朵,又问了一遍,“你吃辣???”怪不得他惊诧。顾渺在百草堂那会儿吃得多清淡,别说辣了,连油都不见,一日三餐都是养身炖品。“想吃。”“有伤,忌辛辣……”“就一顿。”“行行,那我让厨子到时候撒几粒辣子。”“不够。”顾渺打断道,“要放很多,满盘都是的那种。”“……”迟鹤亭一脸复杂地出了门。原来顾渺口味这么重。他去附近客栈点了剁椒鱼头、麻婆豆腐和毛血旺,还特意叮嘱厨子多加点辣子,往死里加。最后厨子拎着餐盒出来时还有点忐忑,道:“客官,这……真的不能再辣了。”迟鹤亭打开盖子看了看,冲鼻辣味熏得他眼泪横流,赶紧盖上,满意道:“不错,就要这么辣。还有那碗清汤小面,单独装了吧,放一块儿我怕过了辣味。”“好嘞好嘞,客官您拿好了,慢走。”他拎着辣菜颠颠地回了别院,拉着顾渺到了前厅,一样样菜摆开来,道:“怎么样?”顾渺舀了一勺豆腐,又尝了尝鱼头,在满桌辣子前面不改色:“还成。”“厨子都说了,不能再辣了。”迟鹤亭端起碗嗦了口面,竟觉得这面也辣了起来,不由皱起脸道,“你居然爱吃这种?”“不常吃这个。”顾渺低头扒拉了两口饭,又看他,“明日想吃煲汤。”“明日我有的忙,得去城里买些制药的器具,还有你那六味毒草也不好找。这几日的饭菜只能吃外面的。”迟鹤亭说罢,又想起什么,赶紧补充道,“不能点辣的,养伤要紧。”不说还好,一说,顾渺又往嘴里多塞了几筷鱼肉。“……”迟鹤亭也懒得管他,转而道,“养好伤后,你什么打算?”“你呢?”“我?百草堂烧了以后我本该离开灵诸州的,眼下阴差阳错到了乌宁,躲哪儿不是躲,就在这儿住下,不走了。”顾渺:“哦,挺好。”迟鹤亭感到一丝丝的不妙:“你莫不会想……”顾渺抬头:“不行?”“也不是不行。”迟鹤亭想了想,反正乾坤洞窟很快要现世了,玄宗没空再搭理自己,也没人顾得上惦记宝图,安全得很,多张嘴吃饭而已,“但你准备住到几时?”“什么时候想走了,便走。”顾渺就这么在别院里住下了。卖假药这行已经做过了,再做惹眼。迟鹤亭一琢磨,改做官府禁止流通的杀伤性极大的弩,再通过某些见不得光的渠道卖出去,一样赚得盆满钵满。他做的弩,轻便小巧,有些零件还能拆下来折叠变形,简直是行走江湖杀人必备的利器。顾渺头一次见他做时,颇为惊诧,道:“你从哪学的做这弩?”“梦里。”迟鹤亭给手里的小弩装上扳机,扣紧试了一下,懒洋洋道,“我会的手艺多着呢,饿不死。”乾坤洞窟并非虚渺传说,创造了它的机关世家自然也是真实存在的,迟鹤亭上辈子还去过几趟,在裴家藏书楼呆了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