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放开我!!挨千刀的狗屁宗主,有本事把我也杀了……你!?”岑熙终于从满目朦胧中辨认出了眼前之人,忽然噤了声,脑子仿佛乱成一团浆糊,除了惊骇还是惊骇,差点当场厥过去,抖如筛糠,“你……你……你你……”迟鹤亭动了动唇。雷声肆虐,暴雨狂乱,整个陵德湖笼罩在一片风雨飘摇之中,像一只颠簸流浪的小舟,也盖过了那一句轻问。他是无昼对不对?寒意刺骨的夜雨中,迟鹤亭拖着个人影,一步一踉跄,游魂似的走出了陵德湖,没等到岑熙回答,便仓皇逃走了。那是自己前世没能救回来的人,今生本不该再遭此劫……本来……不该是这样的。迟鹤亭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一路游荡回黑山的,直到把奄奄一息的方怀远扔到方鸿轩面前时,那具失去呼吸的身体依然印刻在脑海之中,记忆犹新,仿佛挥之不去的梦魇,连同着后半辈子死死纠缠下去。方鸿轩神色还是如临走那日般,笑意淡淡,问道:“回来了?”“……”“怎么失魂落魄的?”他俯身抱起方怀远,有意无意道,“本座让你杀的人,可死了?千万莫要杀错了。”“死了,是我杀的!是我!舅舅……舅舅,他也该死!这几日风吹雨淋,没给我吃上一口热的……咳咳……”“怀远,你受了风寒,且安心养病。”方鸿轩将他交给侍从抱进偏殿,拍了拍迟鹤亭的肩膀,作出一副关心的姿态来,“本座听闻,你下山后结交了不少朋友。这些日子来江湖动荡,连玄宗都遭了秧,他们可都还平安?若出了什么事,未免太令人惋惜。”迟鹤亭缓缓抬起头来,面无血色道:“你……早就知道。”这场阴差阳错的刺杀,两边都被蒙在鼓里。其中的信息差打得精妙,时间上又掐算得紧凑,就连那点微末的相认可能,都利用上了方怀远的恨意,将风险降到了最低。而这些,统统都是眼前这人一手策划——不论是人心、感情,还是自己用毒的习惯……方鸿轩温雅一笑,道:“本座可什么都不知道。”迟鹤亭只觉身心俱疲,脑袋如针扎般疼痛起来,满口铁锈味,浓得几乎要渗进骨头缝里去。他撑了片刻,摇晃两下,“哇”地吐出一口血,昏死过去。方鸿轩笑容轻快了许多,一撩衣摆,从容不迫地半蹲下来,翻出那只装了蚀骨香的木盒,叹息道:“怎么不用呢?罢了,本座心善,帮你一把好了。来人!”他命人将迟鹤亭拖进一间无窗的暗房,点燃了蚀骨香丢在里头,而后换了身衣物,施施然来到了囚禁着顾渺的石室。“本座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阿迟呢?”方鸿轩蹲下身,拧住他的下巴,用力一拽,道:“你这性子跟你娘一样,不讨人喜欢。”顾渺啐他:“呸!”“真是粗鲁,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果然不堪教化。”方鸿轩哪领教过这等事,嫌恶地稍稍退开,掏出丁香紫的手帕擦了擦脸,扔在地上,不悦道,“鹤亭已经回来了。本座会遵照许诺,放你离开。”顾渺冷笑:“你会放我走?”“本座从不食言。不过下山之后你们能活几日,就看自己造化了。”思及此处,方鸿轩略觉心宽,语气又温文尔雅了起来,“鹤亭眼下昏迷着,你也受了不轻的伤。赤蝶绝杀令尚在,悬赏榜也未撤,再加上反目成仇的飞花阁,真可谓是……”方鸿轩顿了顿,笑起来,慢条斯理地吐出了后面几个字:“孤立无援。”作者有话说:要相信阿迟!!!新年好!别担心,很快就让方鸿轩表演一个翻大车顾渺已逃了数日。赤蝶行踪被人刻意暴露,加上受伤的消息一经传开,吸引了无数贪图悬赏的江湖人士,以及无名荒山围剿失败的不甘之人。迟鹤亭一直没有醒,好在没什么外伤,顾渺的逃命经验又十分充足,两人就这么险之又险地度过了五日。是夜。寒冷的岩洞里,顾渺小心翼翼地燃起了一小堆篝火,搓搓手,抱着迟鹤亭挤在角落里取暖。琵琶骨附近的伤口已经溃烂化脓,正隐隐作痛,所幸天气寒冷,炎症并未继续恶化下去。他有些恹恹,这几日来寒毒一直在发作,伤势不见照料,又背着个人四处跑,不知还能撑过多久。闭着眼小憩了片刻,顾渺忽然跃起,三两脚踩灭篝火,按住剑柄,压低了身子,贴着岩壁无声无息地朝洞口走去。“在这——”那人方喊出两个字,便被一剑封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