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渺怔了怔,慢慢垂了头,退出门去。药房的门一关,整个别院安静得好似只剩他一个人。过了会儿,他还真的去仓库拿了草药出来翻晒,一层层摞到簸箕架上,称得上勤勤恳恳。赶走了人,迟鹤亭心里头却乱糟糟的,半天都没能静下来,抬头又从窗子里看到顾渺晒药的背影,总觉得自己欺负了他似的,干脆又把门打开了。“草药都放混了。这些放着等会我自己来弄,你爱干嘛干嘛去。”顾渺听见声响,回过头来,神色无辜,手上还沾着草叶渣子。“我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你又不让进去看。”嘶。听起来还有一丁点儿委屈。迟鹤亭叹了口气,有点头疼,往门边上一靠,给他解释道:“我炼毒自然要试毒,怕吓着你,才不让你进来。”“自己试毒?”顾渺拍干净手上的草叶渣子,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你真的是黑巫?”“我有分寸,死不了。”迟鹤亭答非所问。他当然清楚顾渺问的是什么。哪有黑巫不养几个药人试毒的。事实上,黑巫自己也算是半个药人,只不过服用的毒物循序渐进,更加温和,日久天长慢慢地获得抗毒体质,实在熬不住便算了。而炮制药人,则是在短时间内让人摄入各种微量的酷烈毒物,手段残忍,死了就换一个。或者从幼童开始养起,更麻烦些,但成功率也更高些。玄宗有很多这种药人,有些天资不错的,还会被选出来当做黑巫培养。迟鹤亭见他没有什么要问的了,正想回屋,却听背后那人轻声道:“你有没有想过,我可以用来试毒?”他猛然回头,不偏不倚地撞上了顾渺那平静如水的眼眸,须臾,道:“没想过。顾渺,你不必做这种无谓的试探。”“不是试探。”顾渺轻轻一笑,眼眸微弯,蝴蝶胎记刹那灵动如生,“我不惧毒,但服下后还是会有症状,会痛会难受,却又不会死。这样好用,为何不用?”迟鹤亭反复打量了他几遍,终于确认了这家伙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觉得自己拿来试药很不错。迟某人骂道:“你有病?”骂完又感到一阵无力,摇头道:“想进来看便看吧,随你。”顾渺如愿以偿地进了药房。“不要乱碰。”迟鹤亭没管他坐哪,回到桌前便开始忙碌,单手夹着三根细琉璃管,底下盛着一点粉末,又用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取了些清水,慢慢滴入,边道,“我不清楚你能承受多猛烈的毒,先从身后的架子上拿点毒物服下试试。从上往下数第六格,左数第四个罐子起,一整排都是我专门做来测试抗毒性的药,越靠右毒性越强。腹中有了强烈呕吐感的话,就别继续吃了,怕你吐晕过去。到时告诉我,那是第几瓶。”“哦。”顾渺起身去翻那些瓶瓶罐罐了。迟鹤亭将三根琉璃管斜靠着放好,准备着手处理第二批琉璃细管内的毒物时,猛地想起自己昨日好像也许可能大概往第六格塞过一瓶没地儿放的东西。恰巧放在了最右侧。想来顾渺也不会这么快试到这瓶。迟鹤亭放好琉璃管,慢悠悠地回头叮嘱道:“哎,那瓶蓝的你记得别碰……顾渺!!!”撕心裂肺的一嗓子,吓得顾渺手一哆嗦,“啪”地摔了瓷瓶。迟鹤亭紧张道:“你……你吃了?已经吃了!?直接拿最右边的,胆子可真大啊顾三水,不怕万一吐到晚饭都吃不下??”顾渺看他慌里慌张的模样,突然笑了起来,道:“阿迟,我说的服毒后会有症状,指的是寻常人即刻毙命的剧毒。哪怕定灵散这种品级的毒物,对现在的我也不会起任何作用,第六格架子上的东西对我来说跟糖丸差不多。”迟鹤亭木着一张脸,僵硬道:“可这瓶药丸不是一般东西,你当真没觉得身体古怪?”见他说得这样严重,顾渺也不由迟疑起来,道:“是什么东西?”迟鹤亭招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一顿叽里咕噜。顾渺脸色变了。他眼神怪异地望着迟鹤亭,许久,浮现出一丝促狭,又有些忍俊不禁,低头看了眼滚在地上的浅粉药丸,道:“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迟某人的脸腾地红了,恼羞成怒,大声嚷嚷道:“怎么了!媚毒也是毒!凭什么不能放在架子上!!!”那架势恨不得当场灭了顾美人的口。偏偏顾渺还火上浇油:“这毒不行,没用。”迟鹤亭快气疯了,推搡着要把他赶出去:“滚!赶紧滚!麻溜地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