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星期日的早晨,卡尔流这座城市会在每周的今天举办一场特殊的市集,需要在太阳还未升起之前乘坐马车从卡尔流市中心来到南部城镇,再沿着河道下游的方向徒步走上一段距离,这片城区被当地人称为皮耶罗,取名自一名自大的骑士姓氏。
这里的住户较少,建筑虽比市中心稀少但整体风格要舒适宽大许多,且由于这里经常会有货运的马车通行,所以普遍道路修的很宽,只是粗糙脏乱的石头路面或许会有些硌脚,漫天扬起的沙尘也会让一些呼吸敏感的人士感到不适。
除了不要去留意颜色发黄发黑的河水以外,还要格外注意路面上堆积起来漫过鞋面的马粪,没人会喜欢不小心踩进臭烘烘的泥潭,不过住在当地的居民早已适应这里的环境,并且他们也总是愿意看到贵族老爷们弄脏靴子后的表情,这算是这里为数不多的娱乐,只是绝对不可以笑出声来。
而所谓特殊的集市便举办在“皮耶罗”城区内,之所以特殊,是因为它只会存在于周一的上午,且来自于世界各地的奇妙商品都会有几率出现在这里,如果来得晚,就会错过大饱眼福的机会。
不过切萨雷·匈雅提早早的来到这片城区并未是为了参加集市,而是为了到达这里的海克机械工坊来取亨利杂货店的订货,这算是他工作的一部分,而且只有每周的今天可以找到对接人。
海克机械工坊不仅是皮耶罗城区内最标志性的存在,而且是整个卡尔流城市除了大教堂外最为庞大的建筑。
工坊紧靠河道建造,提供动力的水车宛如站在河道中的巨人般宏大威武,工坊的全身几乎由纯粹的金属构造而成,拥有巨大一体的拱形棚顶和可容纳两辆重轨列车同时进出的敞开式大门,无尽的黑烟从四周的管道向外排出,像是一台巨大且永久在燃烧的锅炉,隔着几条街道都能听见工坊内金属撞击的噪音,或许这也便是这里居民较少的原因。
除了可以看到工人和运货的马车进进出出,还有大量年纪可能还不到十几岁的童工,奥尔西尼家族用少的可怜的薪水雇佣这些年纪尚小的孩童来加速城市的产能,他们穿着小号的工服,黑的像是在煤油里滚过的小精灵,扭螺丝,固定齿轮,清扫油渍,任何他们能做的事情都要去做。
往好处去想,在这里工作总要比去富人家里清理烟筒好上很多,他们总会卡在里面或者摔下来,毕竟不会所有的孩子都像是贵族学院里的学生那般幸运。
“圆柱齿轮,锥形齿轮,斜齿轮……还有铁皮,角钢,木板,燧石。”工人们将货物装上马车,切萨雷穿着便衣站在马车旁边,在与一群魁梧工人对比之下少年的身板显得有些单薄。此时的切萨雷照着亨利给予的清单认真查对着马车上的货物,这毕竟关系到这个月的薪水能否正常发放。
当一切准备妥当,用大布将马车的货板蒙好,固定捆紧。一位看似年迈但身体精壮的男人擦了擦满是橄榄油的双手,从火星四溅的工坊内走出来到了马车旁,从工服的口袋里拿出一袋被捆好包裹的东西,塞进了蒙布下面。
“这是?”一旁的切萨雷有些不解的发出疑问,这东西无论是什么都绝不在货单之上。
那位工人模样的老人咧着嘴笑了笑。“新品的树胶,南边的开拓者们带回来的新鲜玩意,亨利那老家伙绝对喜欢。”老人的头发已经全数斑白,但全身的肌肉却健壮的很,皮肤被晒的黝黑,工服上也满是油渍和烟熏的痕迹,见切萨雷只是草草的在货单上添了几笔没做其它回应,便又反过来问道。
“我要是没猜错,你就是切萨雷吧,那个在亨利店里打工的小子,亨利之前总是提到你,说你不错,是块料子。”
听到对方的称赞,切萨雷抬头礼貌的在脸上挤出了微笑,接着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看了看车上绑好的货物,又看向面前的老工人。“请问,您这里有多出来绘制法阵的墨水吗?”尽管切萨雷并不报以希望,但既然到了这里,不妨尝试一下。
老工人听后挠了挠自己下颚的胡须。“是要画动力机的法阵吗,这玩意可不像是齿轮铁皮什么的多出来就能给你,法阵墨水可是教会亲自监管的,就连我们这工坊的用量都是受限的,你就别妄想了小子。”
虽然也在意料之中,但切萨雷也难免有些失望,最后又挣扎着问了一句:“那,您听说过用类似于乌贼汁绘制的法阵吗?”切萨雷回忆着机械心脏内部的法阵墨水,那黑色粘稠腐烂的液体,除了墨鱼汁以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
乌贼汁?”老工人捧腹大笑了几声。“真没听说过,我以为用天鹅血,蝙蝠尿画法阵就已经够离谱的了,但乌贼汁?你真是会开玩笑小子。”他的话彻底打消了切萨雷的念头,如果连卡尔流最大的工坊都没听说过,那么就算是商品再丰富的集市也不太可能会有收获,这个话题也算是就此结束。
但就像是太久没有时间与人闲聊,那老工人并未停下口头的话,咂了咂舌头继续问切萨雷:“说点认真的,那老家伙最近怎么样了?身体还好吗?”
“亨利先生吗?上帝保佑,他的身体很健康。”切萨雷客套的回应道。
“是啊,主保佑,但他要是再胖下去就真的要去见上帝了。”老工人说着话突然伸出手掐住自己的鼻子,猛地擤了一下鼻涕,同时切萨雷面带微笑向后退了几步,避免那些液体飞溅到衣服上。心中估算着时间,有些歉意的打断了老工人想要继续开口的趋势:“很抱歉先生,但时间差不多了,我可能必须要赶回去了。”
“啊,回去吧回去吧。”老工人甩了甩刚刚擤过鼻子的手,又拍了拍马车。“记得我这进货的事情别到处乱说啊,亨利应该告诉过你,这些部件正常是不让卖的。”说完,老工人扭着脖子四处看了看,又伸手拍了拍切萨雷的肩膀才转身离开,这次切萨雷并未能躲得过去,只能无奈的掏出手帕轻轻沾掉肩上的粘稠液体。
正逢此时,远处的道路上出现了两位娇小的身影正朝着切萨雷这边走来。桑迪诺和克洛希娅似乎刚刚结束他们集市的旅程,手里捧着大大小小的牛皮纸袋,打眼一看就不是这附近的居民能够消费的起的东西。
不过走在前方的克洛希娅看起来并不高兴,原因也显而易见。她原本洁白的裙子仅在短短一个早晨的时间里就变得灰蒙蒙一片,分布不均的泥点看起来就像是农妇刚刚走出田地的衣服,她原本淡金色美丽的长发也被这里的灰尘玷染,大风一吹,变成乱糟糟一团。
走在后面的桑迪诺也好不到哪去,狼狈的他好像摔了一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身上和脸上满是没洗净的污泥,桑迪诺的尴尬和沮丧藏在污点之后,至于那些黑泥的成分还有待考证,但愿回去的路上不会散出奇怪的臭味,切萨雷有些可惜自己错过了最精彩的部分。
等两个人走近,切萨雷抱着肩膀看着灰头土脸的两人似乎在等待着对方说些什么,而克洛希娅和桑迪诺两个人都侧着脸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最后还是克洛希娅主动开了口:“好吧…哥说的是对的……这地方我确实没有像期待的那么喜欢,而且不适合穿裙子……”
切萨雷点了点头,像是早就料到了会这样,从容的又掏出了一张干净的手帕,快步走到克洛希娅的面前,轻轻的擦去了妹妹脸上的灰尘,无奈的笑容中带着些许宠溺,而克洛希娅也渐渐抬起头展露笑颜,就算是满身的灰尘也无法掩盖少女笑容的甘甜。
随后切萨雷又看向满身是泥的桑迪诺,而对方则尴尬的咳嗽了几声:“没关系的,不用帮我擦,等一下我自己来就好。”
“您多虑了,我从未那么想过。”切萨雷冷冰冰的说道。
迫切想要转移话题的桑迪诺强颜欢笑:“哈哈…你真幽默…但至少我们真的买到了不少有趣的东西!”桑迪诺将自己和克洛希娅一起买来的东西一同放在了马车的前座上,又从其中一个袋子里拿出了一个形状像是月牙的条形黄色水果。
“切萨雷,你绝对没见过这种吃的,据说是快帆船连夜从南边运来的。”接着桑迪诺拿着水果想要试吃一口,但无从下嘴。“呃…克洛希娅,那个摊主说这个怎么吃来着?”
“好像是…直接咬就行。”克洛希娅眨着眼睛说道。
得到答案的桑迪诺迫不及待的在水果的一端连皮带肉咬上了一大口,表情从最初向切萨雷展示自己新发现的得意逐渐变得面露难色,每咀嚼一下都让少年的表情更加扭曲,最后忍不住吐了出来。“呕……像是嚼了一块去年的旧抹布,这东西真的能吃吗!?”
目睹全程的切萨雷耸了耸肩膀。“我相信香蕉不是那样吃的。”
“哦对!香蕉,是这个名字,啊?这你也知道?”
无视掉了桑迪诺的表现,切萨雷自顾自的解开了马匹的栓绳后径直上了马车的前座,并伸出手将克洛希娅温柔的拉了上来。眼看着亲爱的倒霉蛋桑迪诺又开始了糟糕的一天,切萨雷叹了口气,犹豫片刻后也向着自己的好兄弟伸出手臂。
“要上来吗?我的准男爵大人,你可以在回去的路上继续分享你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