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拉病重,拒不见客。王后等人,几次探望都不得见,对她病情更是无从下手,只能由着遁真王爷一人说。
齐王与众妃嫔一同用膳,席间听着王后等人的回话。齐王思忖过后,向我使了个眼色,便不再多言。
我心领神会,待入夜时分,天色已暗。招来司徒腾空同行,带着萧萧备下补品。来到朵拉的大帐。
经人通传,不需多时,通传的婢女出来恭谨的迎我进去。我命司徒腾空在外等候。由萧萧搀扶的进入大帐。
迎面而来便是浓郁药香。遁真王爷坐在塌前,焦急怜惜的紧握着朵拉的手,入定般痴痴的望着微微眯眼的朵拉。
我未想到遁真王爷此时竟也会在,看他两人情意绵绵的相处,不免有些尴尬。刚想告退。
遁真王爷沙哑的声音传来,“她很喜欢你,过来陪陪她吧。”遁真话音一落,温柔的帮朵拉掖了掖被角。起身转过来,看着我。他眼中满是哀伤,看我的眼神很是不同。不如对待他人那般犀利尖锐,隐隐似藏着太多我不得知的东西。
我微微磕首,恭谨的退到一边。待他离去,才走到朵拉塌前,看她面色惨白,眼窝发青,脸上也隐隐的有一丝青色,多了几分死气。不免心惊,这哪里还是那位趾高气昂骄傲泼辣的朵拉王妃。短短几日,一朵开得正盛的娇媚鲜花,已是渐渐枯萎即将凋零。多么鲜活的生命啊?怎么会?
朵拉微微睁了睁眼,眼神迷离,恍惚间似乎看清是我。嘴角勾了勾,强挤出一丝凄迷的笑,“坐,你能来看我,真好。”
我徐徐坐下,关切的看着她,“怎么会病的这么重?太医怎么说?”
“无用的。”她淡淡的回道,那么的平静,看不出一丝难过。
我心中一堵,“不如让其他太医瞧瞧,许会有其他法子。”
“不过一死。”
“死不可怕,难道你连遁真王爷也不在意了吗?多一个人瞧瞧,总会多个主意。”
她默然不语,眼中多了些许不舍之色。我看她如此,命萧萧将司徒腾空召了进来。司徒腾空毕恭毕敬的上前,朵拉微微迟疑,还是伸出手,司徒腾空把脉。司徒腾空认真把过脉,脸色立刻变得凝重。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退到一边,并未直接回话。
我见司徒腾空的神色有异,已知朵拉的病情突然怕是其中别有隐情。自是不愿莫名其妙的将司徒牵连进去。便挥了挥手,命司徒腾空和萧萧退下。只留我们二人。
我审度的细细打量朵拉,揣度着她脸上那隐隐青色的来历。
她似察觉到了什么,眼神闪了闪,徐徐而笑,“没想到齐国竟然也会有人识得这毒。”
“是苦情思吗?”
“不单单是苦情思。”
我微微一怔,伸手紧紧的握住她冰冷的指尖,“遁真王爷可知道?竟会允许有人如此害你?”
她抬起眼睑,淡淡一笑,那笑轻柔的似有若无,仿佛不过是一瞬的恍惚,“这毒是我自己下的。”她目光流转,静静的落在我的脸上,“王爷乃是世上难得一见的英雄。他是科克塞草原上展翅翱翔的雄鹰,是草原上最骁勇善战的天狼。像他这样的英雄不该被埋没,不容那些卑鄙小人欺辱。我只是帮了王爷一下小忙。亲手剥夺了自己身为母亲的权利,去陷害了王爷的一个劲敌。苦情思是科克塞的禁忌,越是王室越是不能容忍它的存在。”
我悲悯的看着她,用力的握了握她冰冷的指尖。可是不管我如何想要给她些许温暖。她的手指依然是那么的冰冷,冷的没有一点温度。她的手指是那么的纤细,好像在稍微用些力气,便会被生生折断。就这样毁在了我的手里。
我莫名了忽然害怕起来,不知不觉的松了手上的力道。她突然有些慌乱的伸手来抓我。两只手微微轻颤的,紧紧的将我的手握在手中。
“别走。”她眼神灼灼的凝视着我,一滴泪悄无声息的顺着眼角轻轻的滑落,“你很像我的姐姐。每次生病,姐姐都会这样陪我的床前,握着我的手。如果她还活着……可惜,在这世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的整个家族,都被人毁了,只剩下我一个人。这个仇我不能不报,哪怕是用我这条命。”
“所以你又给自己下了另外一种毒?明天,或者后天,是不是就会有人查到线索。就会有人发现,是陪同王爷来的另外一位王妃趁你酒醉给你下了毒。到时不管遁真王爷是否相信,为了修复两国眼下岌岌可危的关系,也会将错就错给那个人一个处置。”
她愣愣的看着我,眼神变幻莫测。
我怜惜的理了理她额前的一缕乱发,慈爱的凝视着她,“朵拉,你错了。你现在所做的一切,不是再为家族报仇,而是将自己的家族彻底的毁灭。你活着,你的家族便还在。一旦你死了,你的家族便会彻底的消失,连个姓氏都不复存在。”
“姓氏?”
“是,一个家族的延续,除了血脉,便是姓氏。难道你真的那么忍心,要让自己的姓氏永远在科克塞部的历史上消失吗?就算眼下你报了仇,你能够保证那个人的家族也会因为这件事而受创,从而彻底的覆灭吗?”我松开朵拉的手,坐直了身子,疏离道,“朵拉王妃刚刚的梦话,我从未听过。入秋天寒,还望朵拉王妃保重身子。这伤害症,早些好才是。”
我徐徐起身,微微福了一礼,加重语气说了句,“保重!”便转身径直走出了大帐。带着萧萧和司徒腾空,向着自己的大帐走去。
走到僻静处,顿了顿。司徒腾空忙上前,紧随在我的身侧。我压低声音,询问道,“朵拉可是中了苦情思?”
他笃定的点了点头,脸色凝重道,“苦情思已是旧毒。眼下中的却是一种科克塞部巫族独有的毒药,有些像蛊,却又不完全相同。”
“可有解除之法?”
“下毒的人应当会有解药。如果不用解药,有一人还可以解此毒。”
我微微磕首,不再多言。我知道司徒腾空口中的那个人是指吴伦。如果不用解药,他也定有法子能够解去这毒。可是我又为何要如此做呢?
这件事最终不会牵连到齐国的身上。说到底不过是遁真王爷的家事。更何况这是朵拉自己的选择,不管是生,是死,她都有自己的理由。有着她自己的衡量。
这其中的一切,又岂是我这么一个外人能够熟知了解的。我又有什么权利去帮她做出选择决定。说到底,我不过是个凉薄自私的人,只是在守护着自己的守护。没有力气去悲悯,也没有能力去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