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际会,雷声滚滚,不过顷刻之间,浓密的乌云,遮天蔽日,低沉的似乎伸手可触。
我心怀忐忑,临窗而立,任由狂风吹动着秀发轻拂凌舞。正如我此时凌乱的心绪。
终是变天了!
今天已是我来到菩提庵第七天。齐王一道迟来的圣旨,彻底的改变了袁稚的命运,也彻底的在所有的元人心里激起了无法平复的惊涛骇浪。
前元朝永平郡主袁稚,蕙质兰心,温婉贤淑,才德兼备。吾王仁德,慈悲之心兼济天下,洪恩浩荡,特赦其忤逆之罪,册封其为齐国蕙心郡主,承蒙圣恩,下嫁科克塞部落都可大王为妃……
袁稚惊悚无语,怔忪几秒,随即轻笑而泣。科克塞部落都可大王,那个据说已年过五十,粗鲁暴虐,每日必杀**妃嫔一人,烹饪而食的粗野蛮王。
下嫁科克塞,如同送死。而且这死,怕是也不会如她所想那么容易。盛大的欢送酒宴,一片盛世祥和。即使每一个元人心中都不免有着些许兔死狐悲的情绪。不过更多的情绪,还是为自己不可预料的命运忧虑。
那一晚,袁稚破天荒的主动投出橄榄枝,邀我同坐。共坐一席,看着她极力维持着自己最后的那一点身为郡主的尊严和骄傲。婷婷款款,落落大方的谈笑,敬酒,推杯换盏。
我则是浅尝辄止,偶尔抿上几小口酒。她终是将自己灌醉,满面红霞,悲怆而又癫狂的附在我耳边,细细的倾吐着她这些年活在凝香的光环之下的痛苦和挣扎,那是既生瑜何生亮的无奈和不甘,那是羡慕,嫉妒,恨的汇集交错。
我只是耐着性子静静的听着,直到她附在桌案哽咽,难以控制的颤抖着。我才随手拿出手帕,轻轻的塞进她的手中,悲悯的真诚道:“珍重!”
她不敢相信的抬起头,探究的凝视着我片刻,忽然破涕为笑,露出狡黠而又难懂的笑容。她决然的拭去眼泪,猛的起身,如同一只高傲的孔雀,带着她仅剩的那一丝高贵的傲慢,向毕千袅袅施礼,提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要求。
求毕千恩准,由我这位元国公主代表所有的元人,入住庵院礼佛,依此酬谢圣恩浩荡恩惠仁德,为齐王祈福。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屏住呼吸,不去在意在场所有人错愕思索的表情,只是单单望着坐在主位,高高在上的毕千。
他神情如常,没有一丝变化,漠然的态度似乎袁稚提出的要求,和他没有一丁点的关联。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酒,徐徐的放下酒杯,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淡淡道:“准!”
我微微一怔,不禁眉头紧锁。
生亦相伴,死亦相随,生死不绝,此爱无休。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竟那么坚定的信任他,相信他的爱。他绝不会对袁稚的请求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无所谓,云淡风轻。他一定缜密的思忖过,费心的为我考虑过。才会故作轻松姿态,毫不留情的将我推了出去。
入庵院礼佛,他是想借着袁稚的请求,安排我离开,让我得以全身而退。
如果真的如我所想,那么怕是这天就要变了!
我沉默不语,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愣愣出神。四周的嘈杂,似乎离我越来越远,也不知静默了多久。
萧萧已是来到我的身边,附在我的耳边轻声的说道,“公主,侯爷已经命我收拾好东西,让我们赶快离席,即刻动身。”
我猛的抓紧手中的酒杯,心中一沉。流转的目光直直的落在了坐在不远处,独自饮酒的司徒腾空的脸上。
他手中高举酒杯,看似随意独饮,可是那双炯炯有神的深邃双眸,却一直关切的注视着我。待我看他,他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丝安抚的微笑,似醉酒恍惚般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心渐宽,不敢延误。忙起身随着萧萧向着驻地大门外走去。而此时,冷逐月竟已早早在此等候,见我赶来,也不多言。只是安排我上了马车,嘱咐了护送我离开的几名侍卫几句。又不忘叮嘱了萧萧几句,命她好好照顾我的衣食起居。
临幸将至,我已是心乱如麻,忍不住掀开窗帘向外张望。直到看着毕千行色匆匆,气喘吁吁的赶到。才总算安下心来,只是抬起头静静的望着他。
他亦是平抚着呼吸,默默无语,深情款款静静的凝视着我。一时间千头万绪,我们竟是相对无言。
静默了一阵,他神情微动,露出一丝宠溺的笑意,伸手温柔的帮我捋了捋鬓角的碎发。我只是呆若木鸡痴痴的看着他,待他要收回手臂之际,情不自禁的抓住他宽厚布满薄薄硬茧的手掌。
他微微一颤,牢牢的回握着我的手,深情的允诺:“凝香,等我,我定会风风光光迎你过门,让你名正言顺做我的妻。与你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相持到老。”
我莞尔一笑,故作轻松,含泪而问,“只我一个?”
他微微一怔,似乎没有料,此时我竟还会如此刁钻。脸上荡起一丝暖暖的笑意,坚定的点头,加重语气道:“唯有你!”
回想着和毕千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轻抚腰间悬挂的鸳鸯同心玉坠,不知不觉我竟勾起嘴角,微微的笑着。
七天了!不知哪里情况如何?怕是布局这么久,如今才真正到了要收关的关键时刻。狡猾的猎人,终要是为他驯养的鹰,下上一剂猛药了。成与不成,也许就在这几天了。
此时,望着外面即将来临的磅礴大雨,我已是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为谁担忧的多些。是毕千,还是司徒腾空?
“已掌握的敌人,远远要比暗处的敌人更好应对。至少他所传出去的话,正是我们所希望流出的。于其清除,不如善养,借此反而可以摸清对方的底细意图。”
这是在我下令彻查潜伏在我们内部,暗中向毕千专递消息之人时,司徒腾空镇定从容,心有成竹的回答。
毕千再演戏,司徒腾空再演戏,而我只是看戏。这场戏是演给齐王看的,亦是演给元人看的。不管他们如何斗智斗勇,暗对机锋,我只想守住自己在意的人,可以让他们彼此都得以好好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