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衡回头怒视我:“他是因为要送你,所以不让我跟他一起走。舞厅经理已经告诉了他那人有背景,很可能会报复,所以他才坚持送你回家。”
我无语。
曹文忽然问了一句:“倾倾,你今年多大了?”
我不知他此问为何,却也不敢隐瞒,老实答道:“二十七了。”
曹文仰头靠在椅背上,看似闲闲地说:“你觉得,跟一个对你这前二十七年一无所知的人在一起有意思吗?人的一生其实也不长,脑筋清楚的就是那么几十年而已。他都不知道你前面那么多年干了些什么,有什么经历,是怎么成长为现在这个样子的,那相处起来会舒服吗?”
他说的都是金玉良言,即便他不说,我自己也会想这些事情。可是,现在根本不是我的问题。不是我主动选择了一个对我前二十七年一无所知的人,不是我放弃了故人,相反,是故人放弃了我。
所以我心里很不服,但我什么都没说。我知道他们是为傅辉好,我也是,那还有什么可争执的呢?
我看见傅辉的时候他躺在病床上,身上血污已清,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睡着,只有放在枕边的黑绸带上还有未洗去的斑斑血迹。肖梅和他们唱片公司的张总都在。
肖梅说,头上缝了十二针,身上多处软组织损伤,好在都是外伤,没有大碍。张总神色痛惜,却只淡淡说了一句:“先别告诉他家里,我会给个交代。”说完便离去了。
肖梅说:“我留下来照顾他吧。”我们都知道这不合适,急忙将她劝回去。
小衡坐在床边不说话,曹文向他说:“傅辉这一倒下,你们乐队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你还是先回去吧,让倾倾留下。”
晓光随即道:“那怎么行,人家倾倾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分明是在讽刺我。
曹文倒是在这种时刻还不失幽默:“她只不过是有男朋友,你可是连孩子都有了,难道让我们这有家有口的留下不成。”
都离去了,只剩我一个人在这里静静陪着他。月华如练,透窗照进来覆盖着他的面孔,还是那样棱角分明,还是那样淡泊漠然,深深埋住了他内心的狂野与烈火。我伸手帮他理好头发,实在没有忍住,又滑到他的面孔。他沉沉睡着,似毫无知觉。
想起我们有次约好在一个地方会合,我并没有迟到,到的时候却看见他像小鸡啄米一般在打瞌睡,我也是忍不住去摸他面孔,结果抚到唇边时被他一张口咬住。我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谁知他脸红得却比我还快。
他鲜与女生调笑,但为了各式女生去打架倒是经常,虽然因我而起这还是头一遭。
我叹口气,看他一时也醒不了,就拿起那条还带血的黑绸带去洗手间洗。
洗着洗着不知怎么就哭了,说不出来的伤心。我就那么扶着洗手池,哀哀痛哭,似把这六年的思念都要哭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门响,我急忙收敛,却没看见人进来。我不由有点奇怪,这大半夜的,还是挺让人害怕。我拉开门出去张望,随即听得门外一声尖叫,把我吓得也立刻尖叫起来。
定睛一看,是两个小护士,手里还拿着笤帚什么的。我奇道:“怎么了?”她们问:“你是人是鬼?”
你说爱本就是梦境。——信乐团《离歌》
第二天这事就全院都知道了,不时有人过来看看,然后说:“原来你就是那个半夜鬼哭的呀。”
傅辉起初只是笑,后来就慢慢沉默了。
外伤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静养。傅辉身子硬朗得很,他本来坚持要回家,但是张总却一定要他留院。他没办法,只好留下来,然后开始劝我回去,我再也没有听他话,尽己所能照顾他饮食起居。就算是一个普通朋友平白受伤,我都不会看着他一个行动不便的伤者自己在医院里,何况这是傅辉,还是因为我受伤,那就更是义不容辞的责任了。
中午我抽空出去给欧阳昕打了个电话,告诉他
我最近有事,手机没信号,晚上也不知几点回家。
他立即答:“不管几点我都等你。”
我说:“你别给我添麻烦了。等我忙完了会告诉你。”
他忽然说:“我现在想见见你,可不可以?”
我答:“说过别给我添麻烦了。”
于是他不再说话,我说“我挂了”,他没有声音。我合上手机,在最后一瞬,似乎听到他说:“你要记得,我一直在这里等着你呢。”
日子重新开始忙乱。
我吃了一顿医院的午饭就开始抱怨,而后的每天我都给傅辉做好午饭带过来,晚上则叫外卖,回家时我还要到超市买好明天要做的菜。
偶尔也会抽空给欧阳昕打个电话,但实在是少之又少,我太忙了。
那天晚上我回家时,看见楼下平时欧阳昕停车的位置停了一辆吉普,因为是鲜明的黄色一下就注意到了。我心下只庆幸好在不是他的车,然后拎着我的保温桶大大方方回家去。
刚出电梯,我便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倚在我家门口,手中拿着一束怒放的百合花。显然是等得久而累了,花是倒拿着的,一朵朵向着地面盛开。我即刻按住电梯门想要退回去,然而,如同自芳所说,“船到江心抽身迟”,他已经听见电梯响往我这边看过来,我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
心里面还是有点懊恼的,只差那么一点点就回到电梯里了,谁知他反应那么快。不悦的情绪干扰了我的理智,再加上我在他面前一贯的居高临下,我走过去竟然就没头没脑埋怨他:“你没开车来也不跟我说一声,我都不知道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