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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子墨见此神色一凛,杜丽娘既说得出自也做得到,她不惧这城中的商贾贵胄,她自有自己的能力,况且她多的是钱,可他这寻芳阁可经不起她的折腾。
“杜婆娘,你要收走这寻芳阁我没意见,但你得让我心服口服。”荀子墨被激怒,傲然冷笑道。
朝夕看他眼色心知要出事,待来不及拉住他,荀子墨已脱口而出。这话无疑合了杜丽娘的意,眼见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看来是有备而来。
身后訾夙默然不语,全然是看好戏的津津乐道,连椅位都摆好,菩桃挑了茶水端站其后,桌前也摆上了果盘和瓜子,眉羽间皆是你打你的,我看我的欠打模样,实在有够可恨。
杜丽娘不咸不淡笑道:“好,早知你这般不服输,老娘就让你继续当这跳梁小丑,你要比不是,我今日就出三人与你比,看你还有何不服。”杜丽娘说罢,拍了拍手掌,身后随侍步出两位容貌艳丽不可逼视的女子。一着红衣,一着青衣,体态轻盈,不言不语,站着便是一股浑然天成的绝色。
女子步履生花,容颜覆雪,向着众人略一施礼,怀中凭空多出一把萧和一管竹笛。
“三局两胜,荀子墨你出人吧。”杜丽娘虽这般说,但她明显只出了两人,第三人是谁,俱不得知。
“杜婆娘你也未免太过自恃甚高,我荀子墨就算输也要输得光彩,不需你承让。你故意输我一局,凭的以为自己了不起?”
荀子墨一说,底下搬着板凳围坐着看好戏的众客这才恍然过来,原来杜丽娘故意只出了两个姑娘,若没姑娘比试,自然是荀子墨胜出,就算今日胜出日后也未免遭人口舌,这心计不为不深。甚至有人小声讨论起来,说杜丽娘太过嚣张,要荀子墨给她点颜色看看。但也有站在杜丽娘这边的,看好她有实力,两边俨然一副要拿出牌局,赌上一把的姿势。
朝夕一阵恶寒,满脸黑线,这掐架也掐的忒有水平忒有文化了。
“怎的这般吵闹,是为何事?”幽凉上空突显一道熟悉凉薄的声音,朝夕一惊,只见窗户半开,掩面正是个熟悉的身影。说话之人气势十足的皇室派头,连质问都显得淡定从容,外兼华贵气度。他的眼中明显有丝愠怒和厌恶,却是在一身雍容中被掩饰的极好。
他身侧侍从极有眼力的将雕花古门打开,他略略瞥了眼楼下,这才闲散走出。
今夜坐在楼内的莫不有些钱有些权的城中贵胄,自古便是官商勾结,那些个富甲哪个没有极锋的眼色,早就在男子说话那刻就惊觉,此时见男子出来,俱皆跪拜。满室一时只剩静默声和乌泱泱的人头。
不好,他怎么来了?!朝夕当下也是惊惧异常,好在她脸上唱戏时的浓妆还在,画得跟鬼一样,想必就算他亲爹来了都未必认得出。也好在她惊归惊,也早想到今夜会遇上些认识的人,心里准备是早做好的,只要不是那个人就万事大吉,再说按那人的人品应该是不会来这的。她受惊的小心肝微微妥了妥,跟着众人跪下道:“叩见大皇子。”
“都起来吧,本宫私自出来,尔等如此这般是为要让父皇知道他又出了个不孝子吗?本宫不过是请舅舅来喝个花酒,尔等就权当并未看见。”他这番看似玩笑的话说出,底下气氛倒是好了不少,不似先前般凝肃,也是被大皇子的亲和感染,众人慢慢起身,退离开正中主侧的扶楼,让出一条道来。口中皆利索回道:“不敢不敢,草民……微臣等皆未见过大皇子。”云云此话。他们中为官的多数是七品以下的小官,也有三四品的朝廷要员认出凤云殊的面容,像是宁浩、兰渊、司夜离等这种品阶较高的自是不屑来这种烟花之地,或有应酬实在难以推托的也会去些高档的青楼,比如是有些高雅的清倌呀之类能唱曲弹琴就行,毕竟他们的身份摆在那里,一则来烟花之地会影响他们清誉,二则伺候过他们的女人还能再去侍奉别人吗?便是真有人愿出更高的价,只为“她是谁的女人”过,难道他们这些自诩清高的人就能容忍?那么剩下的蝇头百姓和商人,又怎会有机会见到高高在上的皇室贵族,就算春之祭都是将百姓隔离开来的,只能远远观望沾染一下风采贵气。
“原来宁将军也来了,也莫怪宁将军寂寞,常年打战在外,宁家军军纪严明,不容有女子,既是军妓都没有,他早年夫人便离世,未免自己常年在外耽误了人家,竟是连侍妾都不曾听说。况且听闻宁将军与其妻伉俪情深,曾许诺绝不再娶。男人嘛,总要有个女人来纾解……”如此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话了。
尤自竖着耳朵听壁角听得起劲的朝夕,身后被一只手捏住衣领拉了回来,美人笑得妖孽众生,冷不叮撞上朝夕不怀好意的眼神瞥着自己,这人方才不也听得兴起,作何要拉她,莫非他听得她就听不得?见朝夕不高兴,美人在她额头弹了个爆栗,又将她拖离些只属于男人谈话女人不适合听的场地,好笑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听这种事还害不害臊?”他也真是服了她,脸不红气不喘,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哪里是好人家养出的闺阁小姐,这和寻芳阁中见惯了风尘浊世的女子有何区别?!
朝夕可真是冤枉了,她知道古人历来思想守旧,尊崇的就是女子三纲五德,这和她思想上的观念完全不同。她就算失去了记忆,也是个新时代的女性,八卦男女之事甚是平常,人家既说得她怎么就听不得了?!他那表情怎就全然是副异样、厌恶,又带点讽刺的味道?
“你不也在听。”朝夕磨牙恨恨道,挥开他的手。她一个激灵,恍然想起凤云殊先前的话,光顾着插科打诨,和訾夙斗嘴,竟是忘了凤云殊所谓的“舅舅”。
舅舅?他的舅舅不就是——她这个朝代的爹?!
朝夕被自己吓到了,幸好訾夙将她揪了回来,此刻她离那个正随着凤云殊身侧一步步走下的威严男子较远,她拿眼偷瞟去,一下又赶紧避开,深怕自己的视线会被人注意。当真是吓了个肝胆俱裂,完全不比见到司夜离差。
“大殿下既然在,还请为民女做主……”杜丽娘将与寻芳阁的恩怨说了一遍,适时的添油加醋,说得自己完全是个被欺压的苦主,她又生得副好容颜,倾美绝艳的脸配上娇滴滴的哭泣,怎么都该是惹人疼惜。杜丽娘深谙男人的劣根性,该弱的时候绝不逞强,她利用了自己的优势,适时的抢到了先机,不明真相的合该站在她那边。
“殿下,您莫要听那杜婆娘胡说……”
荀子墨待要再说,被人喝下,“大胆,在殿下面前也敢无礼?”说话的人正是宁浩,荀子墨被斥,只得不再做声。宁浩毕竟是位将军,他若要斥人,那种在军中喝令军人的铁血冷厄气场足以震慑所有人,若是胆子小的怕是腿都要打颤。荀子墨虽是江湖人士,也是见惯场面的,到底不能与杀伐血腥的战场相比,害怕是正常的,然能此番应对已算难得。聪明之人自懂得自保,不比在强者面前硬来,这个道理他深谙其中。
凤云殊不屑瞥了眼禀退一旁的荀子墨,冷然说道:“这么说确然是你有理,但寻芳阁要想继续在此地营生下去,又好似都各有难处,本宫既为皇子方不好偏袒与谁,你们比试一番也无不可,本宫就权当给你个面子,与宁侯、贤王均做个评委如何?”他话到此处,人群之后遥站在楼阶上的男子缓缓庸雅步下,那份华贵的衣饰和举手投足间散发的闲适不正是贤王是谁?!只是,贤王虽一向是个富贵闲人,在朝中也是左右逢源,但并不曾听闻他与谁走得更近些,避嫌是自然,又则他手中毫无实权,想要攀附权贵的人自是不会找他。今夜见贤王与宁浩一派,到有些违和的感觉,也许是多心了,他们见面也不能代表什么,再说贤王真要有心拉拢他们,也不会轻易现身,给人捉住把柄。
梯阶处尽头的厢房打开一道裂缝,悄悄观测着楼下的一举一动。男子意兴阑珊,撑着下颌淡然掩唇轻语,“成邑,没想到这小小的寻芳阁就甚是热闹,倒是令本宫大开眼界,你到不用愁西凤无聊了,本宫对此也生了丝兴趣。据说后院的门被官兵堵住了,就派你去会会他们如何?”他似是半开玩笑半是当真,摇摆着折扇。
他一向就是这幅样子,有时看似玩笑却是认真,有时看似认真又是玩笑,实难捉摸他的性子,不过成邑跟随的久了也摸出些门路来,没有利益的事他从不会做,不会做的事即是玩笑。当下放松了绷紧的身子,笑道:“都在殿下的算计中,输赢又有什么意思。”
“嗯……你也学会滑头了。”男子默了一会,阴测测道。
成邑心中一凛,看来这马屁没拍对马腿。他的心思本就难测,性子又阴晴不定,猜忌颇深,甚少人能合他意,自己没说对是正常的,若说对才是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