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的脸色应该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如果这副干瘪的胸膛下面不断跳动着的真是木乃伊那颗硬核桃似的心脏,那,我们真的是见鬼了……但这怎么可能……想着,我不自禁地把手伸到木乃伊的鼻孔下,探了探。而那地方并没有空气进出的动静,木乃伊的胸腔亦不见起伏,可见除了它胸口诡异的跳动,它并没有“活”过来。但这种跳动又到底会是什么。一时脑子有点运转不过来,甚至因为肾上腺素的突然激升而变得有点发晕,我咬了咬牙把手移到木乃伊的胸口处,按住了那个仍持续不断跳动着的部位。继而猛地缩了回来。那地方是暖的。虽然感觉很细微,但丝毫不影响我的判断,它很明显比胸腔以上的皮肤要暖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抬头看向小默罕默德,而他正两眼一眨不眨盯着木乃伊的胸膛,像是要透过那层薄薄的皮肤直看到里头去似的。这么持续了大约半分钟左右的时间,突然猛一挺身,他丢开手里的手术刀两手朝前一伸,一把扣住了木乃伊的脸颊和下颚。“你干什么??”过大的力量令木乃伊脆弱的头颅发出阵吱嘎的轻响,这让我条件反射地跳起来拉住他。我以为他是在破坏这具木乃伊,但很快意识到,他只是低下头仔细地朝木乃伊那张被他扯开的嘴里看了看。然后手指一伸,他从木乃伊喉咙的深处抠出了些什么东西。放到灯下看,是一团同手腕切口处流出的东西类似的一种暗赫色粘液,只不过它是完全干透了的,好像一团半透明的烂棉絮。他将这团东西捻了捻,似乎想到了什么,伸手拔下插在手术台边上的吸液器塞进了木乃伊的嘴里。这本是用来吸收手术中病人喉咙或者别的什么地方的液体时用的,买来至今始终没有动用过,因为完全没有必要。没想到这会儿却派上了用场,在一具木乃伊身上。只是吸收起来有点困难,我想是因为那些东西太干的缘故。机器轰鸣了半天什么东西也没能吸上来,小默罕默德不得不用捻子塞进木乃伊的喉咙,将里头的东西一点点捣碎,这才被机器哗啦一声吸了出来。好大一团暗褐色的东西,粘并且浓密,也不知道是当时尸体的血液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它们看起来真的很像一大团棉花。这不禁叫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因为它被抽出来后的体积让我看着头皮有点发紧,不知道当时它们是怎么被塞进去的,或者,从这尸体的喉咙里生成的。我无法想象。“嘶……”就在小默罕默德转身把那团东西丢进盘子里的时候,我听见那具木乃伊大张着的嘴里发出这么一种怪声。好像某处一丝气体突然间泄漏了似的。继而,就在我俩眼皮子底下,无影灯光直直的照射下,那具干巴巴的尸体再次令我和小默罕默德大吃一惊。它胸腔动了。一上一下,非常缓慢,但非常明显。随着这动作木乃伊肺部微微鼓了起来,就那么一刹那,这动作令整具干瘪的尸体突然间变得有些饱满了起来,我甚至不知道该怎样用语言去形容当时当地我所看到的这一幕,因为它太不可思议——一具沉睡了几千年之久的木乃伊,它□尽失,塑料壳般的皮肤包裹着脆弱的失去了肌肉和脂肪作保护的骨头。就是这样一具木乃伊,它竟然会有心跳,甚至在我们清理出它喉咙里那些厚重的杂物之后,它居然开始呼吸了……怎么让人敢去相信??我不敢置信,并且把手再次探到了木乃伊的鼻梁下。小默罕默德在同时跟我做出了同样的动作。然后我俩同时触电般把手缩了回去。因为我们探到了呼吸。真正的,带着一种仿佛来自地狱般森冷,沉重而缓慢的呼吸。我不由自主退到了密封舱的门口,而小默罕默德根本就呆住了,手指在空气中凝固成一个奇怪而僵硬的姿势,他站在那里对着那具尸体一动不动,脸色由苍白转成铁青,继而变得通红。“a……”半晌,我听见他对我道。声音轻轻的,仿佛怕惊醒了手术台上那具尸体一般:“我们还有没有瓶装生理盐水……”☆、小默罕默德离开后我就一直坐在密封舱靠近门的位置,眼睛看着手术台上的木乃伊。他去买东西了,一些我的实验室里不具备的东西。盐水顺着针管进入木乃伊那条僵硬的血管时,最初一滴也疏通不进去。我想可能是因为那里头粘稠的褐色东西把整条血管都给堵住了。但仅仅过了半分钟不到的时间,针管突然回流出了一些褐色的液体,烟雾似的一蓬,顺着软管往上冒。之后颜色逐渐变鲜艳,当完全变成血液一样的鲜红色后,针管里的生理盐水一下子通过那条血管朝里输送了进去。这情景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怎么说都是没办法让人相信的。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碰到了一种什么样的状况,以前在学校里的时候,曾经和人谈论过尸变,就是死人复活。不过那只是说说而已,在这行后来做了那么久,看的东西和事情多了去了,尸变还从来没见到过,况且这是具死了已经有几千年的木乃伊。但它的心跳和呼吸是实实在在的。小默罕默德离开后这房子变得及其安静,除了空气不断从管道里排出的嘶嘶声,只剩下那具木乃伊罩在氧气罩下的呼吸声。它的呼吸一直很规律,从最初到现在,保持每三秒一次。心跳也是,每分钟四十下,很低的心律,但一直持续不断。我很难想象那颗核桃似的心脏是通过什么样的作用,在停止了几千年后又开始工作的。而它不断鼓动后从那颗干瘪的身体里挤压出来,然后输送进血管的东西又会是什么,血液么?琢磨着,我突然有种很强烈的想抽支烟的冲动。但又一步也不敢离开这里,我怕我走开哪怕几秒钟的时间,这里会不会出现什么难以控制的意外。小默罕默德甚至留了把枪给我,我想他大概那种美国的僵尸片看多了,不过戒备还是必须的,不然我不会坐得离门那么近。几千年前尸体活了过来,现在看起来非常安静,像个陷入熟睡的人,但谁知道过一会儿它会变成什么样子。我想起临走时老默罕默德给我看的当时他们在这具木乃伊的坟墓里所拍的照片,没多少张,因为光线的关系拍得很模糊,所以我当时没有仔细看,因为想着以后总得找机会实地过去勘察一次的。现在突然很想再看一眼,因为我迫不及待想知道到底什么样的环境才会造就这么一具尸体,而它又到底会是谁。会是那枚戒指的主人么,斐特拉曼二世,事实上我对此抱的期望不算太大,因为单从那些照片来看,它的坟室很小,按光照的距离来看不会超过三十平米,相对于过去曾看到过的那些王陵的墓室来说,面积真的是蛮小的。这样小的陵墓,实在不像是一个拥有整个城市作为陪葬的法老王的坟墓。旋即突然又觉得有点可笑。想想,原本只是为一个嗜好埃及古玩的阿拉伯油王找一具木乃伊,现在倒好,居然搞回来了一具睡了几千年的活尸。如果运气好它真的是那个人所要找的东西,难道我要把一具活的尸体偷运出境。想到这里,要不是当时的气氛安静得太过压抑,我大概真会笑出来,为了这个一念而出的奇怪想法。情况超出了预料,计划跟不上变化,伸长脖子咽了口唾沫,我下意识咬起了自己的指甲。每每陷入沉思的时候我似乎总是没办法阻止自己这种小小的举动,从小到大都改变不了。也不知道这样摧残了我的指甲有多久,外头大门的锁卡朗一阵响,开了,小默罕默德从外头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一头一脸的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