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月躺上炕时,能感觉到隔个位置的被褥在不停地颤抖。李永红躲在被窝里偷偷的哭。江秋月翻身面对着墙壁,心中问心无愧。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只是迟早的问题。京都,文工团家属院。正是下工的时候,门口收发室大喇叭响起来。“江志国同志,江志国同志,有你家的包裹,来个人领取你家的包裹!”广播声响彻家属院,顿时半栋楼的窗口都探出人头来,拿勺的端瓢的都正做晚饭呢。江母从江家套房的窗户探出头,高高应了一声。“妈,我来拿吧,你别下来了。”紧随其后是江春华的高喊声。她刚下工回来,还没进大门就听到收发室的广播,于是朝楼上的江母摇摇手臂喊道。江春华挎着包小跑进收发室,两只长辫子随风飞舞。收发员已经把包裹挑出来放在桌上,江春华看了下邮寄地址和收件人,摁上红泥按下了手印。“春华啊,谁寄的东西呀?看这地址你们家还有山沟沟里的亲戚?”收发员大妈同样是家属院的人,彼此谁不认识谁啊,这会子难免好奇地问道。江春华噗嗤一笑,摆手说道,“哎呀大妈,我家有什么亲戚您还不知道吗?是三妹寄回来的东西,八成是报平安的。”收发员大妈瞄了眼鼓鼓囊囊的包裹,明显不信。不过她也知道江家有个孩子为了填补指标,去乡下当知青去了。江春华不再多说,拎起包裹快步回家,路上左看右看,看不出来里面啥东西。江母江父都在家等着,他们家平时没什么人会寄来东西,算算时间,八成是老三寄回来的。江母双手握着,在小客厅里走来走去,不停的向门口望。江父虽然拿着一本书端坐在桌子前,可书页很久没翻动了。直到蹬蹬蹬的脚步声接近,江春华拎着包裹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爸,妈,应该是三妹寄来的,我看地址上写的是柳家湾。”江春华跑的气喘吁吁,将包裹放到桌子上才坐下喝口水。江母抹了把泪,对着包裹上封条仔细看了又看,确定是她家三闺女寄回来的东西。“妈,赶紧拆开看看是啥。”江春华找出了剪刀来。江父已经放下了书本,同时看过来。江母小心剪断封条和绳子,一边说,“能有啥,你妹子在那穷乡僻壤的地儿受苦受罪,家里多多补贴才是正经,哪还盼着她寄东西回来,啊?”话里语气严肃。说起来父母疼爱幼小,同时对大的孩子辛苦培养寄予期望,也对孩子中的弱者更上几分心。若说之前江母看重老大老二,百般谋划把工作传到他们手上,老三江秋月如同小透明般不受重视。那么现在前两个孩子都有了正经去处,前途可期不用父母多操劳,而插队当知青的老三就显得格外吃亏受委屈了。俗话说,远的香近的臭。江母的慈母心一日日的开始偏向远在他方不知归期的三女儿,对正式参加工作风光靓丽的大女儿难免起了一丝怨怼。江春华嘟嘟嘴不再多说话,免得她妈又莫名其妙地冲她发火。江母剪断打包的最后一根尼龙绳,包袱皮散开,露出其上一封信纸和下面两个小小的卡其色书包。江父手快拿走了信纸,戴上眼镜仔细看上面写的内容。江春华好奇地把小书包掏出来,惊奇地说,“这是三妹买的还是做的?真好看。”她摸摸书包里面,又看看外面的小红花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绣字,感觉料子不错,比供销社卖的帆布摸着顺手。江母接过去摸了又摸,说是帆布的料,肯定是老三从哪儿寻摸的好料,巴巴地做成书包寄回来,有那料子咋不做一条裤子穿身上。还不是想着家里两个上学的弟弟。帆布书包做的小巧好看,又是红花绿草的,一看就是给小孩子上学用的。何况书包上面,江秋月还特意缀了两小只的名字呢。此时江夏日和两只小的正好下学回来,看到了桌上的东西。双胞胎知道是三姐给他们做的后,立马高兴地背起来试试。还把不多的课本和笔盒放进去,以前旧旧的小布兜被他们抛弃掉再也不想用啦。江母说老三在那儿当知青不容易,以后每月都要匀出些东西寄过去补贴。江春华没意见,只要不下乡当泥腿子,她少吃少喝点也没啥,反正饿不着就是。再说她现在的等级虽说一般,福礼却不错。毕竟有一大家子要养,江父思考都从大局出发,三女儿是一定要每月补贴到位的,不能让孩子在那儿受罪还吃不饱穿不暖。但是家里的人也不能因此勒紧裤腰带,苦巴巴过日子。所以他的意思是老二江夏日现在就可以接他的班了,反正高中毕业证六月发,现在五月直接去上岗。等人到位,工资等级承接江父的,毕业证一到手还能再升一升。如此,家里的进项多了,让谁都不能饿肚子。第二天去上学的时候,江冬临江冬起两个小家伙特意换上一身过年穿的新衣裳,背起小红花书包开心去上学。焕然一新的着装和好看的新书包羡煞一众小伙伴。收发室的大妈看见了跟人说老江家的三闺女是个好的,去上山下乡当知青还不忘惦念家里的两个弟弟,看做的小书包多好看呐。不到半天时间,文工团家属院就传开了。江母出门洗菜被人问到时,腰板儿都是挺直的。京都江家生活如旧,柳家湾青山大队的日子平地起了波澜。农闲了一段时间后,随着春日渐深多少不缺吃的,某些人的心思开始歪起来。这天傍晚,知青院的平静被打破,咣咣咣的砸门声夹杂着一股躁动。此刻尚未天黑,知青院还没吃完饭。陈中华开门见到一个半大孩子,一脸兴奋地跟他说村里广场上开批斗会,他来通知他们去参加。陈中华愣住了,那种迫害人的玩意儿村子里不是很早之前就不搞了吗?那个半大孩子说完一溜烟跑了,身后还背着一根头系红缨的木制长矛。陈中华敏锐的感觉到,村里的风向要开始变了。他赶紧把知青们都叫起来,嘱咐换上朴素点的衣裳,跟他一起去村广场上。江秋月刚才就坐在门口跟刘爱英学纳鞋底,全程听在耳中。她们同时隐隐觉得不安,像是风雨欲来的惊慌感。江秋月立马回屋拿出那身草绿色军装穿上,解放鞋、军皮带都配上。有这一身在,一般人别敢轻易冒犯到她头上!刘爱英有样学样,没有绿军装就穿绿衬衫和黑裤子。衣摆往裤腰里塞,新买的皮带一打,也是有模有样像是英姿飒爽的军妹子。她那一身像是提早搭配收好的,穿的比江秋月还要快。赵美丽只是把布拉吉换成了裤装,长发梳成辫子。打眼看去,仍然清丽有加。李永红还是那身蓝布衣裳,最近都没变过。说来很久,其实几人没过两分钟就收拾停当,到院里跟男知青们集合。一行人匆匆赶到村中心广场老梧桐树下面。林文清看了一圈广场内一堆堆神神秘秘嘀咕的人群,也察觉到了不对。他跟陈中华打了个眼色,寻到高云梅的位置,挤身往那个方向找去。广场上距离的人越来越多,不到片刻,三四百村民全部到齐。前方高台两旁燃起火堆,村支书柳有根气势昂扬地走上去发言。“静一静,听俺说。”手状似很有气势地一摆,柳有根示意众人安静。稍后,才拿捏着腔调说了一番话。大致意思是最近农闲了大家劳动方面松懈,但是思想方面一定要抓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