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江秋月不用再下地,而是去仓库那里上工。同去的还有队长家儿媳妇柳兰花,对方一身蓝底碎花的衣裳黑布鞋长辫子,五官端正大方,据说在村子里很时髦好看。两人在仓库门口摆上一张桌子和条凳,主要记录种子出入量和拿种子的人。江秋月特意准备了本子和笔,柳兰花果断放弃了队长找的大红纸和碳条。柳兰花是个好说话的人,因为江秋月的药及时救下她家娃一命,因此对江秋月很照顾。抗包拖种子袋的人是村支书安排的,两个矮冬瓜总想在话头上调戏漂亮的女知青,被柳兰花挨个骂回去,总算老实了。江秋月仔细记下拿种子的数量和姓名,再让人按手印,边跟柳兰花说着话。一上午过去,种子出了几百斤,说明田里那边播种进行的很顺利。江秋月从跟柳兰花的唠嗑中知道一些村里的事情。比如柳兰花虽然也姓柳,其实是从隔壁的长河大队嫁过来的,柳家湾的人大都是这个姓。比如高云梅一家祖上是从外地逃难过来,在临河村安家落户的,所以村里只她一家是外姓。高家来的时候据说带着几样好物件,家里有底子,现在都不缺吃喝。还有管理种子这活,柳兰花隐晦的提了提。大致是队长一派同村支书一派一直不对付,这次在种子方面的人员安排上又较上劲了。队长安排他家儿媳妇占了一个坑,村支书儿子还在家养伤不能出工。队长还人情让知青占住另一个坑,村支书不干了,特意找他那方的几个人加进来抬种子。巴拉巴拉,两方人马多年来你来我往勾心斗角一地鸡毛。江秋月听得一脑门官司,干脆左耳进右耳出,老老实实当个听众。到了中午,仓库大门一锁,各回各家去吃饭。下午时柳兰花悄悄给江秋月一小袋发芽的种子,是种子筛选时挑出来的,让她回去煮了吃。江秋月晚上拿回去泡水里,第二天早上让男知青用辣椒油炒出一盘菜,就着碴子粥正好。这天上午,领种子登记的人很多,播种进行了一半,农历三月份快过完了,四月前要把地都种上,都忙得很。江秋月坐在桌子后,有条不紊的写名字对数量,一手端正的楷书跃然纸上,让围着的人心中下意识升起敬畏之心,不敢大声喧哗。只听一声娇哼,一袋玉米种子重重落在桌子上。江秋月抬头去看,桌子前站着浓眉大眼一身蓝的高云梅。高云梅环手站在江秋月面前,骄傲的扬起头颅,居高临下朝她很不屑地喷了一声。江秋月看了眼正对着她的俩鼻孔,低头抽了抽嘴角,如常报数记录。“玉米种子一袋十斤,领者高云梅,来,高同志按个手印。”江秋月将本子和红泥递过去,好似根本没看到对方的挑衅。众目睽睽之下,大家伙都在等着呢,高云梅只好先按了手印,拎起种子让开位子。江秋月继续下一位,一点没受到影响。“江同志,俺不得不说你,大家伙都下地播种为大队出力做贡献,你整天坐在这里只是写几笔字,不觉得羞愧吗?”高云梅说的一腔热血,并且右手握拳放在胸口,手肘抬起摆出一个积极向上的造型。“俺们社会主义接班人应该奋战在前线,不能偷懒耍滑,要吃苦耐劳多干活!”等她说完,江秋月收回目瞪狗呆的表情,带头鼓掌。“高同志,我知道,你们艰苦播种的形象是无比光辉,十分光荣的。”江秋月一副认真无比的样子,话头一转。“但是我觉得在这里做记录的工作同样重要,我们不能因为它们工种的不同就产生歧视。地里的活用体力,而记录的活用的是脑力,咱们都是在为集体做贡献啊,你说是不是高同志?”周围人听得晕乎,但不妨碍他们认为小江知青很有文化,都跟着附和。高云梅跺脚,说她是狡辩。江秋月又怼了她两句,一边不忘把本职工作做好,记录的活没落下。柳兰花回家看过皮蛋过来时,站那儿听了一段,此时不由插进来。“哎呀,梅子你在这干啥,有闲空咋不去和平家里看看他哩,你们早前不是还说要做一家吗?”柳兰花一通笑嘻嘻打趣的话,让高云梅胖胖的脸蛋一红,扭头甩辫子走了。江秋月听得两只耳朵支棱了一下,有情况!有人起了头,接下来小媳妇老婆子们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高家那宗子事儿。据说村支书媳妇很喜欢跟她一样高胖的高云梅,认为她养的白胖好生养,又家境富裕,合该进她家门。高家作为外姓人在临河村根基浅,有机会抓住一条大鱼傍上简直是乐意之至。两家一拍即合,说是要做儿女亲家。但是还没等放到明面上定下,村支书儿子柳和平就被人发现跟村尾鳏夫家的女儿相好了。不待村支书媳妇棒打鸳鸯,撮合柳和平与高云梅两人,村里知青点新来了两人。其中的白面书生看起来比柳和平面皮子强,三两下把高云梅的心勾走了。这下子郎无情妾无意的,看村支书媳妇咋撮合去。江秋月一边工作一边听了一耳朵,估摸着剧情没偏,之后柳和平和高云梅还有凑到一块的可能。没看打蛇事件过后,可怜兮兮的柳翠花已经被村支书媳妇料理的不敢去找柳和平了么。等哪天高云梅突然眼瞎地移情别恋,看上柳和平,两人估计立马能成。一切都是妥妥的套路。江秋月为即将被绿的林文清默哀三秒钟,谁让他挖谁不好专挖男主墙角。下工回去时,江秋月正面遇上一起回来的林文清高云梅二人。林文清跟她打招呼,高云梅一点不给面子鄙视地上下看了江秋月一眼,扭头走人。林文清尴尬地笑笑,说起其他的话题圆场。江秋月跟他一路回知青院,总是忍不住想看看他头顶上方。是不是有一片青青草原……从这天开始,整个播种期间,高云梅都对江秋月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明摆着看不上眼。江秋月干脆摆出一副宽容大度脸,爱咋咋地,我自岿然不动。这样反而为她赢得一片赞誉,高云梅的一番作态倒像是小孩子闹别扭似的小儿科。四月初,如火如荼的春季播种终于接近尾声,江秋月不知不觉已经来到这里一个月时间了。有天上工时,柳兰花交给她一个帆布包裹,说是京都寄来的东西,收件人是她。江秋月晚上回去拆开,最上面有封信,江春华大姐写的。说家里惦念她的平安,问她在队上吃不吃得饱,干活累不累,爸妈要给她寄东西补身体之类的。信下面包裹严实的包袱里是一罐麦乳精和几瓶桃梨罐头,还有两铁盒像是行军粮里类似午餐肉的碎肉块。最下面是几张全国通用的粮票布票副食券,还有一张大团结。这些东西省着点足够一个小姑娘在一个月内吃好喝好绰绰有余,如果全换成粗粮细粮,够吃两三个月。剧情中,小姑娘转手就把东西和钱全花在柳和平身上,换来几个似是而非的笑容和若即若离的态度。江秋月整理东西的时候,刘爱英和李永红在一旁看的很是羡慕。她们家里虽然也是城里的职工家庭,但绝对做不到肯给她们寄来这么多好吃的营养品。家里兄弟姐妹多,粮本还不够他们吃的,哪里还会寄来。有时候发了口粮和票子,她们还要挤出来一些寄回去补贴父母。江秋月把钱票放进帆布包,间接收进空间,罐头和铁盒肉收进柜子里。麦乳精这东西她比较好奇,原主记忆里小时候喝过。